第六百六十七章 魔鬼的天平(1 / 2)
一阵潮湿的海风从海岸吹向这座亚历山大港边陲的小镇,哑女嗅到了海风带来的咸湿气味,皱了皱鼻子,她抬起头,终于做出了从汤姆看到她到现在第一个动作。
那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中仍然没有街景的任何倒影,丑陋的伤疤依旧如同枷具一般封锁着她渴望的感知,她也无法看到眼前堪称难得一见的景致——
街道上的行人们定格在了这一刻,他们拥挤成一团,如同一只长满手臂的丑陋怪物一般,踩踏着邻居的躯体,竭力地将手探向街道中央已经在通红的色泽中缓缓融化的银币。
它如同一块化水的冰一般失去原本精致的形状,缓缓地渗进沙砾铺成的路面之下,灼热的高温将沙子融化成粗糙的玻璃胚,融化的银和未经塑形的玻璃纠缠在一起,冒出焦黑的烟雾,烟雾在升腾中凝聚出魔鬼一般的形态,扭曲出一张乖张可怖的笑脸,它俏皮地分出一根爪子,和抓向它的镇民们一一握手,犹如一个业务繁忙的魔鬼,正在耐心高效地和每一位饥肠辘辘的客户签订满足它们的契约。
目睹这一切的汤姆眼底闪过了一丝不忍,落到海尔波的眼中,被他视作了先知对于未曾见到的未来的迟疑,这让海尔波操纵它的手变得更加兴奋了,魔鬼的爪子拂过人们的指尖,为他们在重压下逸散的灵魂混入了一滴浑浊的黑墨。
汤姆的心底陷入了迟疑,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幕是否是历史的必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在西西里岛时,他的任务是在海尔波的内部策应纳尔逊,天平的一端始终被来自同一时代的挚友当作秤砣牢牢压住,为此他可以轻易地估量所有选择的价值,并做出统一的决定。
但此刻,纳尔逊并不在埃及,而海尔波已经陷入了惨败的阴影中,他要做的仅仅是拖延时间,但眼前的一幕却在不断地撕扯着他的神经,他们的死活与纳尔逊无关,也与自己无关。
“我应该怎么做?”
汤姆低下头,看向握魔杖的右手,他听过无数纳尔逊在游历世界时经历的故事,也听过他在每個故事的末尾都面临的挣扎与抉择,但是当这份抉择摆在他的面前时,一向作为倾听者的他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他无法否认,在丢出银币的瞬间,他的心里涌现出了一种令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居高临下的快意,这和在霍格沃兹中让人去霸凌那些霸凌者的命令不同,更像是在挪威审判邓布利多的法官,也像是玩弄人心的魔头,汤姆想起了至今听说过的无数预言中唯一一个和自己有关的预言,做出预言家的西比尔·特里劳尼可能还没出生,那么他的命运是否已经确定了呢?那些在使用黑魔法时浮现在脑海中的幻影在回忆中变得愈发深刻,几乎和真正的记忆没有什么两样。
“你在想什么?卡卡洛夫。”
从银币中升起的魔鬼已经和所有人缔结了他们之间的契约,并没有什么复杂的魔法,只是一场简单的握手,融化的银汁流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只首尾相衔的圆环,在海风中于人群中央凝聚成形,哑女灵敏地嗅到了这股焦糊的味道,抽动着鼻子向前方投来好奇。
“你在想什么?卡卡洛夫?”
海尔波又问了一遍,汤姆脑海中的碎片如遭受浪潮冲刷的沙堡一般分崩离析,他总算想起了自己从纳尔逊那里借来的化名,回过神来,答道:“我只是在思考您在干什么?”
“我在试图测试一种普世的道德标准。”
海尔波轻笑一声,伸出被烧伤覆盖的手指,轻轻地指向了已经凝固的环状图案,融化又重新凝聚的白银已经镶进了地面,恐怕拿着凿子也抠不下来。
“我一直很好奇,这些脑子里空空如也的凡人究竟在想什么,”海尔波笑了笑,指着再次低下头的哑女,轻快地说道,“说真的,他们脑子里的东西去除那些无聊的琐事和不属于他们的忧虑外,比那个脑袋空空的小东西多不了多少,他们从不会想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也不会去想他们的未来要怎样过,命运、智慧、力量、权力……这些对我们而言唾手可得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却如同存在于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镜中世界一般,那个小东西被屏蔽了光影与声音,他们能看到能听到也能说话,但愚昧之外的一切也对他们关上了门。”
汤姆也无法反驳,对于这个依旧依托于农奴才能存续的时代而言,文明的脆弱被隐藏在愚昧勾勒出的繁荣表象之下,他只能点点头,表示对海尔波说法的认可。
“他们的暴行被自己当作习以为常,而我的恩典却被倒行逆施的人视为异端,”海尔波嗤笑一声,望向汤姆,问道,“卡卡洛夫,你认为对这个小东西的迫害是合理的吗?”
“并不合理,”汤姆斩钉截铁地说道,“它没有缘由,也没有道理。”
“但是人心中的恶本就是没有缘由,也没有道理的,卡卡洛夫。”
海尔波大手一挥,全身上下被挣开的伤口涌出了足以让任何人因失血而昏厥的暗红的、爬行动物一般冰冷的血,他整个人也沐浴在冷血中狰狞可怖,但这些血液很快凝成一层血痂,随着海尔波的动作迸开一道道裂缝,这些裂缝愈发密集,在蔓延中宛若一条条蠕动的蛇。
汤姆藏起眼底的惊骇,海尔波毫无掩饰的强大气势已经比在泰克蒙吞噬无数灵魂时还要夸张,汤姆不知道海尔波的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蜕变,但很明显,现在的海尔波相比初来希腊时见到的那个空有一身魔力却卑劣、偏执、胆小的黑巫师,更像是两千年后他看到的,从死亡的长眠中醒来的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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