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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寿山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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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琼芝心疼自己的丈夫既不能掩耳不闻窗外事,也心疼自己丈夫不能言宣内心之苦,但她除了默默地陪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可没想到,那日他在朝堂上竟将郁积多年的话倾肠而出。这让何琼芝又惊又怕。

建炎年间,陈东与欧阳澈伏阙上书,力诋议和,虽然最后“六贼”尽除,但二人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年初梁溪先生病逝的时候,那些个“无官御史”还曾提起过这桩旧事,奋攘布衣,慷慨激昂。

何琼芝回去将他们那些激烈的言论告知了崔洵,崔洵听了起初没有作声,只一味低头看着手里的《晋書》,后来放下书本喝茶时,叹了句“伯道无儿,嵇绍不孤”。何琼芝见他恍若未闻,故而也没再继续说什么,看着他满头花白的头发,她知道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

不过,她知道他并非没听见自己说什么。他不仅听见了,还记在了心里。前日,他在朝堂上的那篇鲠论不就是证明么?有些东西看着好像因为时间的冲刷而褪了色,实则它已经洇进了骨子里。

所以,从内心讲,何琼芝还是十分欣喜的——她的丈夫是个大丈夫!

何琼芝与崔洵的相处模式与寻常的老夫妻并无差别。老夫老妻久了,老妻对老夫说话,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含蓄与耐心,而老夫对老妻说过的话,也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专注与热心,所以时常会发生“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情况。

这并非是她们“对牛弹琴”,也不是他们当“东风吹马耳”,而是在她们开口之前他们就已经领会她们说话的主旨,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对她们冗长而重叠的语言再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不过,他们确实很佩服她们这种“不暇思索就立马千言”的语言功底和她们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执著追求。

而何琼芝与其他那些妇人相比,她还懂得在写实与写意兼具的浓淡笔墨之外“留白”,这一方面是由于崔洵的书画鉴赏品味对她产生了影响,另一方面也是这十多年的生活锤炼成就了她这种智慧。

这是非常难得的智慧,但对何琼芝来说,这也是一个非常扭曲的病。

何琼芝的父亲和祖父可都是上过阵杀过敌的,其祖父何庆彦更是靖康元年战死于汴京万胜门下的万千英魂之一,所以骨子里的钢骨和血性让她看上去要比一般妇人更为精悍而富有烈性,只多年前的家破人亡和近些年的身心交病,让她憔悴了不少。

但听闻丈夫在朝上意气风发慷慨陈词的消息时,她霍地从病榻上坐起,竟喜极而泣,不仅病容全消,还精神焕发,亲自操办了崔洵这五十大寿的筵席。

虽说“十三间楼”不比临安城中和乐楼、和丰楼、中和楼、春风楼那般奢华侈丽,但今日酒席布置也还算是体面的。那管事的周管家为博主人欢心,还着意锦上添花,为之增色不少。

何琼芝看在眼里,也觉十分称心,赏了他十片金叶子。倒是那崔洵见了这排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训斥了管家一顿,就没再说什么,毕竟这是他的妻子为他亲自操办的。

看着自己的娘子高兴,崔洵也觉高兴,不过,他内心的苦楚却并未因此消减分毫。

髭鬓半霜,苞桑维艰。

抬头见日,不见长安。

黄龙劫灰,尘障西风。

凤阁蹭蹬,心许东还。

奈海可满,唯壑难填。

知命知非,命也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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