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日闯(2 / 2)
走到半路,四名手持大刀的蒙面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半醉半醒的他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凭着自己的本能,撒腿就跑。
怎奈自己体力不济,没跑多远,便已上气不接下气了。没等那四人动手,他自己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偏这时酒劲上脑,头重脚轻的他在地上徒然地扑腾了几下后,就没了气力。
昏昏沉沉的邓林先是指天画地地把对方大骂一通,然后又呼天抢地地向对方磕头求饶,可那四人既不恼,也不理。一把提起他后背,扔到了一处草丛之中。
邓林心想自己才换了些钱两,就被贼人给看上了,真是背。但,很快他又一转懊丧之颓色,心道,昔日箕子为奴,伍员求乞,不也有落难之时,我今日不过损失些财物,算得了什么!况且,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失不足惜。
想到这里,邓林不再惧怕,也不再求饶,缓缓地扬起他那视死如归的下巴,抬起他那落地的膝盖,如身旁那颗参天大树一样傲然挺立在四个贼人的面前,脸上还有一种宁死不屈的神气。邓林为自己的这一刻感到自豪,只是他始终没有睁眼欣赏一下自己当下的这副“英雄气概”。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身边也静悄悄的,好像那些人都已经为自己的胆量和勇气给吓跑了。
邓林偷偷地从自己右眼眼皮子底下露出一条缝,微微观察了一圈,发现那四个壮汉已不知去向,他这才大胆地睁挺自己的双眼,黑暗之中,他摸索着把地上的衣服拾了起来,胡乱地往身上一套,确定四周无人之后,他拔腿往家的方向逃去。
跑出没多远,他又回头对着远近无人的荒野豪情万丈地大骂了几句,以泄自己财物被劫之恨,脸上还带着虎口脱身的余悸与喜悦。可忽然,他却从自己手上那件还未来得及穿上的短袍里摸到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他打开一看,咦——钱?!
邓林回到家中,见院中笸箩侧翻、药材覆地,情知不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了好久,才鼓足勇气踏进自己家门。他蹑手蹑脚走进院内,听得屋内无人,才放心地推门而入。
可还没等他喘息定,他就发现屋内的惨状,并不比屋外好多少。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惶未定地吹灭了那盏风中之烛,然后带着几分还未惊觉的醉意朦朦胧胧地合上了眼睛。
直到第二天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事后想想才觉得后怕。
他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失物,还好,自己视如珍宝的那些药方典籍没怎么遗失,倒是别人写于他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字据或纸条都不见了。邓林顾不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仓惶地收拾了一下那些紧要的东西后,就匆匆出了门。
心有余悸的他此后两日都未敢回家,今日念着与杏娘的约期,不得已再次回来。刚听得杏娘他们的马蹄声,他疑新贼人再犯,一时吓如惊弓之鸟,放下刚沏上的茶,一咕噜躲进了草垛子中,连房门也顾不得落锁。
起初听得是杏娘的护卫叫门声,心生恐惧,不敢应门,虽是青天白日,但他仍兀自手心出汗。后来听得杏娘的声响,他才心神略定。可没等他出声,小缃的追魂绳镖就先发制人,向他已经袭来。幸小缃未使出十分的力道,加之自己往后躲闪及时,方虚惊一场,未有挂彩。
邓林带着雄伟而骄傲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述说了自己与强贼英勇搏斗的壮举,而对于自己如何求饶和赤身荒野这一节,则忽略不提。杏娘默不作声地听他眉飞色舞的陈述,目光一直留意着邓林那张富有表演激情的面孔。
她看得出来,虽然邓林的说辞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他所说的事件确是真实的。
“哎,该不会是你邓郎中又在外面招摇撞骗,医死了人?”小缃故意泼冷水道,“要不然,这些人干吗这般捉弄你啊?”
“我十天半个月都没出诊了,三天前才给你家大娘子看诊,怎么会医死人?”邓林瞟了小缃一眼道,“说起来,这捉弄人的功夫,倒是和小娘子你不相上下呢。”
小缃啧啧连声,故意恫吓道:“那你可要小心点了。此去平江,别是有去无回啊。”
“诶,这还真的说不准。”邓林不以为意,振衣道,“大丈夫四海为家,何必故土。再说这临安本就不是我的故乡,回不回来又有什么要紧?”
“你这家都不要啦?”
“官家都尚且把这临安只当做行在,我又何必这临时落脚之地当作我安身立命之所呢?”
“我看你啊是怕那些人卷土重来,不敢再回来了。”
小缃撇了撇嘴,轻蔑地瞥了邓林一眼。
“那你想要去哪?”杏娘仰起头来,不无好奇地问道。
邓林沉吟半晌,目光之中微露出一丝迷惘,但转瞬即逝,旋而以一种洒脱的口吻答道:“我也不知道。或许那云外青山便是我要去的地方吧。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且行且看吧。”
听邓林说话,小缃愈来愈觉得话不投机,不禁咕哝道:“什么呀,山穷水尽,好玩么!”
“邓郎中志在四方,非你我二人之浅见所能蠡测的。”杏娘恭而有礼地微笑道,心底不期然对邓林所说的那种四海为家的生活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向往之情,但她觉得,她永远都不会拥有那样洒脱的生活。
和一无所有的邓林比起来,她缺少的好像不止是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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