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守城将军弃城走（2 / 2）

“琼花，天下无双的扬州琼花！我听说，金贼南下扬州时，把扬州城里所有的琼花树都给掳掠去了，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琼花树离了扬州，就全部香消玉殒，殉节而亡了。可把那些金贼给气坏了。琼花贞节，天地可鉴！”

那小孩兴奋地赞美着琼花，目光之中洋溢着满满的钦佩，犹似方才提到忠文公时，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会出现一层红晕，如一抹炽热的火花，绚烂而纯真。

杏娘笑而不语。

远处那位寻找“小公子”的那个人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那小孩复又蹲下，打开了“城门”，对杏娘说道：“娘子，你可以进城了。”

“多谢将军！”杏娘躬身致谢。

那小孩亦向杏娘俯身还礼道：“娘子，路上小心，我这就回去了。”

杏娘微笑着点点头，心想：方才威逼利诱都不能使你屈服让步，而今家人一声呼唤倒让你乖乖地弃城曳兵而去了。

二人作别之际，杏娘忽想到了什么，踌躇半晌，复又俯下身来。

“将军仰慕英雄是好事，心存风云之志也是好事，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杏娘顿了顿，“民女只希望将军来日能够以天下苍生为念，以江山社稷为重，保家安民！护国安邦！民女等将军大功告成的那天，我便去扬州看看那绝世无双的十里琼花，去雁门看看那千秋永存的六出飞花，可好？”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劝勉之词，似乎太过深奥，也似乎有些多余。

那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道：自己梦想的丰功伟业，当然是为苍生为社稷，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呢？他不知道，但杏娘知道，他终有一天会知道，除了这两样，还有很多。

“嗯，一言为定！”那孩子信誓旦旦地答应了杏娘。

“将军一诺千金，答应我了，可就不能食言了。民女身份微贱，又命在蒲柳，也不知道能不能盼到将军凯旋之日，不过为了你我的约定，我决定从今天起，要好好保重自己，养好身子，坐待将军捷报。将军你也是，要好好保重自己，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在这雪地里冻这么久，冻坏了身子，将来可怎么御敌于千里之外啊？”

杏娘不无爱怜地看着那个孩子，蓦地想起了嘉禾郡中那个小四，天寒地冻的日子，也不知道她过得可好。两个孩子年岁差不多，一个无衣无食，尚要为眼前的生计所忧心；一个丰衣足食，却已在为遥远的疆土所忧心了。

“嘻嘻，可今天要不是在这里冻着，就遇不上娘子你了。”

“你我有缘，终会相见的。”杏娘温暖的笑容，向着小孩投了过去，温柔的目光，却缓缓地流向了前方那位“老丈”的背影。

“民女听将军说话，似乎是爱读书的人。这三冬宜读书，将军若有空，不妨可以看看左氏春秋和孙吴兵法。千里之志，始于足下，惟愿将军跬步无已，决胜千里。”

那小孩躬身一揖，谢道：“多谢娘子指点！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为将者，要善用兵，而非胡逞匹夫之勇。孙子有云：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这里头，讲究的就一个谋字，智者善谋，古人多知，所以要多向古人学习取经。我大爹爹也是这么教导我的，他常说，要以古为镜，以人为鉴，要多看书多思考，肚子里既要装下百万兵，还要装下万卷书，但决不能装下一腔书生意气。”

瞧着他拿腔作调，学他祖父说话的语气将此番话头说来，杏娘不禁大为感佩，由衷地赞道：“你大爹爹说得很好呢！”

“可他老是说我，只会假扮英雄，是做不了真英雄的。”

“小小激将法，就让将军懊恼啦？”

“啊！？”那小孩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那双明亮的眼珠子往杏娘脸上微微一怔，豁然雪亮，急忙俯身道：“谢谢姐姐指点，我得回去啦。”

说罢，便绕“城”而走，向着远处那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奔去，行得两丈远处，他回头道：“哦，对了，我叫汪靖忠。他日我汪家军北定中原之日，姐姐一定要代我告知尊祖父在天之灵。”

杏娘微微颔首，目送着这个渺小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风雪之中，嘴里喃喃道：“汪靖忠……后生可畏！”她的直觉和愿望都告诉她，他们肯定还会有再见之期。

一阵阴风卷着漫天飞雪迎面吹来，杏娘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不管怎样，都得向前走了，时候真的不早了。

蓦然转身之际，身后那个雪人的脑袋又一次掉落在地，脑浆迸裂，面目全非。

杏娘回头瞥了一眼，眉头不禁一皱，但她无暇多看，更无暇修复。她牵起缰绳，迎着风雪，朝着不远处一块尚露着几根寒草的大石头走去，它的后面正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刚才那阵凛冽的寒风卷起了他那黄巴巴的一个衣角，一下子暴露了那位弱不禁风的“老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