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半渡花千树(2 / 2)
瞧那场面,人山人海,沸反盈天,好似吐一口唾沫就能把人家这艘高百尺有余的巨型舰船给淹没了;瞧那气势,气冲牛斗,势如破竹,大有投鞭断流之壮阔。
“这帮乌合之众,乌泱泱的一起来,也不怕一个浪头过来把他们那小船给打沉喽!”铁弹子狼跋捏着一颗铁弹子瞄向江心一条敌船,他很确信自己这一子过去便能击沉那艘小船,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这一时的手痒。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这是‘泥佛渡水’,可是真佛呢。不仅可以度己,还可以给那刚死的人超度呢。”靠着阑干乘着冷风,五云书生无衣依旧不肯丢掉他手里的扇子,说着,还将折扇一收,往前一指,还好他指间未曾着力,不然那扇头所指的一船人都得葬身鱼腹去了。
怀袖摇风、峨冠飞缨,这是五云书生的风姿,也是五云剑主的风度。虽然与柳云辞相比,他还不够洒脱,不够风雅,也不够忧郁,但此刻有身旁两位作陪衬,也足以让人看出他身上那一股子不同于一般武人的文人气质——在别人看来,那叫酸腐;但在他自己看来,那叫孤独。
好在,身边这两位丝毫没有因此而自惭形秽。
因为左边那位在舌锋上总是能稳占上风,所以按照以长补短的道理,他似乎没有必要因为自己形貌上的不足而自惭;
至于右边那位,他在很多年以前就对自己的体重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了,所以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因为形秽而自惭了。
刻下,狼跋听闻书生说了个“死”字,心里觉得晦气,连啐了几口,道:“呸呸——你这书生,亏你读了这么多书,说话竟这般不讲究。哪有除夕晚上说——”
说到那个字眼时,狼跋停住了口,觑见书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正欲作计较,站在书生另一边的那人却来抢道:“嗯,这回鸡碎说的对。”
听竹山彘来帮腔,狼跋不由得一喜,觑了书生一眼后,又听那猪皮继续言道:“书生你这话说得不讲究,他们这五百罗汉斗观音,怎么还成‘真佛’了?还有啊,就他们这些苕货,还能给死人超度?我看,最多也就给那刚死的乌鸦超度。”竹竿吐了吐舌头,作出一张鬼脸,“唉,你们说,这一下子那么多人落水,那黄泉路上会不会挤得慌啊?”
“怎么?你想知道?那我帮你去瞧瞧?”狼跋隔着书生手里扇子瞪了竹竿一眼。
“成啊。这年三十的,估计阎王爷也不肯收你。”竹竿咧着那犹似弥勒菩萨一般的笑脸呵呵笑道。
狼跋听闻笑声,顿作金刚怒目状,扬手道:“讨打你!”
竹山彘见他伸手过来欲打自己,却也不躲,因为躲也躲不过,再者自己皮厚,吃他一掌也不妨事。不过,狼跋这一巴掌到底还是没有落到软绵绵的猪皮身上,落在了一副硬绷绷的铁爪之上,那铁爪之上还有尖刺,扎得他手心作痛手背发麻,“哎哟哎哟”地连声叫苦。
你道那铁爪是谁,正是海东青匪风。早年被人用一阴毒之计废了一只手,幸得祁家及时救治才保住性命,后得墨尘收留,为其打造了这副铁爪,平时看去与人手无异,但只要其翻覆两下,就会现出其铁骨本色。
“哎,我说你们仨在黄鹤楼上看翻船——幸灾乐祸够了没有?”海东青飞身而来,立在原本狼跋站过的位置,翻覆其手,遁去铁色。
书生微微颔首,对这位新来之人表示欢迎,匪风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正在看呢,你怎么来了?”书生问道。
“有人来船底雕花了。”匪风答道。
狼跋不屑地撇了撇嘴,嘲笑道:“嘁——这些人真是多此一举!”
“那你还不快去告诉白肠,怎的跑来找我们了?”竹山彘顾不得嘲笑敌人,急切地问道。海东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书生,纳闷地表情好似不明白竹山彘为何会这般问自己。
“来看火树银花啊。”匪风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道。末了,又朝竹山彘觑了一眼,似乎在确认对方是否收到了自己的回答。竹山彘微微一怔,片刻又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虽说这三人在四层楼高的船顶上一直瞭望着江面,但也未曾察觉水下的那点动静。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江烟漠漠,暮色沉沉,江面上风急浪高,波谲云诡,这水下的那些个人影确实很容易骗过这三双眼睛,但却骗不过匪风这双鹰眼和白华那双耳朵。
刻下,白肠已带人至底舱就位。
不多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轰然炸裂了这个黑暗而沉寂的夜晚。
四人急忙向船头望去,只见一道耀目的白光从江底霍地蹿起,在天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后,在百舟中央擦出了一道光芒,绽放出了一朵鲜艳夺目的红梅。那一刹那的震撼,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为之仰望;那一刹那的绚烂,也让所有人不得不为之心折。
一刹那,星火四射,惊艳寰宇。
一刹那,云飞泥沉,游鳞自溺。
船底雕花,终是枉然!璀璨的焰火倒映在江面上一晃而逝,却永远地定格在了他们那双惊恐过度的眼眸之中。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