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舌锋(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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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老点了点头:“我觉得趁着现在检察院还没有翻新,你们有机会可以去看一看……看一看以前的城口县穷到了什么地步。”
说到这,温老呵呵一笑:“要知道,当时双庆领导下来时差时,可是亲口给城口县的检察院下了个【双庆市最简陋的县级政法机关】的评语;”
“如果你进入里面,你就会发现,那一座宛如几十年前的灰砖大厂房建筑,除了墙壁和地面坑坑洼洼外,各种设施更是简陋破败得令人心酸——整个检察院,最值钱的物件就是那一辆有着近二十年历史的外勤车,不过那车破破烂烂的,满是锈迹,就连轮胎上的防滑纹都磨得快要看不见,完全可以丢进废品处理站了;”
“除了外表破败外,走进里面,也同样令人感到进入了难民营!”
“那里的办公室没有威严噌亮的办公桌和沙发不说,就连房顶都因为年久失修,许多办公室都不得不用竹竿撑着,不然房顶就很有可能塌下来,把人砸伤,下雨天更是需要拿上几个盆接着上面漏下来的雨水,否则就会水漫金山——按照他们袁永菊主任的说法,他们那里处处是天穿地漏。”
“所以……你们想想看,当时的城口县,连检察院这种庄严神圣的司法机关都窘迫成这样,县里面的财政又到了什么程度,哪里有钱去盖那么多新房子?”
听到温老这么说,花花同学却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客不修店,官不修衙……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听到这句黑的极为严重的言语,温老表情严肃起来:“不,小于,你并不清楚,当时的城口,不只是检察院和县级机构;我走遍了城口大部分乡镇,每一个乡政乃至村级机构的财政情况都极为窘迫,这并不是个例——众所周知,乡镇以及村级的行政机构最容易露马脚,如果连他们都是这副窘迫的状态,那只能说明以前的城口县财政真的是捉襟见肘。”
“而且,我不否认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里,【民愈穷,官愈富】的情况比比皆是……但这绝对不包括城口!”
“诚然,几年前的城口依旧还是工分制,县里面的确可以从本就不富裕的财政里挤出一些预算来组织村民们盖起上百栋搬迁房,但是,对比起这些搬迁房,城口县政府必须把这些极为有限的预算花在更紧迫、更有价值的事情上,那就是……修路!”
修路?
于晓华有些疑惑地看着温老。
城口县的路况她深有感触,如此险峻的地形,修路这种艰巨无比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个特困县的政府敢去想的事情!?
要知道,根据她从县交通局拿到的资料来看,别说城口境内了,就算是从万源这种相对平坦的地区拉开了计算,建一条二级公路到城口这边的桥隧比(桥梁和隧道在公路里程中的长度比例)也达到了吓死人的55%——而且中间有许多巨型山峰是无论如何也规避不开的,如果要打通这两座山峰,那么就必须开凿好几条5公里以上的特长隧道,这种施工难度,就更加令人绝望了。
而城口境内的地势甚至比打算上报的“万城线”更加错综复杂和险峻,受制于现实情况,许多地方的施工难度甚至呈几何倍难度增加——一个小县城的政府,怎么就敢把本就有限的预算投在这种堪称“狂妄”的计划中?
温老见到花花同学一脸的难以置信,微微一笑:“如果仅仅是基于什么投资回报率去算市场账,城口县政府是绝对不敢在这一块做出任何动作的——否则的话,不谈收益,光施工的劳力成本就足以让财政破产!”
“可是你要记住,有些事情是不能只去算经济账的,而事实上,城口县的村民对于一条道路的渴望,也远远不是你们所能想象……为了能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他们甚至可以不索求任何回报地从事长时间、高强度的作业,而这才是城口县政府敢于以那可怜巴巴的预算就胆敢投入到境内道路修建的底气所在!”
说到这,温老看了看一直只是微笑着的杨铸,一股怒火莫名地升了起来:“小杨,你见过中溪乡扁担峡那条数百米悬崖上最窄只容一人堪堪通过,十余年间就吞噬了34条人命的栈道么!?——我见过,并且很负责的告诉你,那34条人命中,有11人是我们的干部和粮站工作人员!”
“你见过与外界仅有3条陡峭小路可以通行,至今连一部电话都没有,生个病都需要走上三五天才能到县里面挂号,所有日用品和化肥全靠人拿命背进来的地方么?——我告诉你,我见过!”
“你们见过拿着全村人拿着4角2分钱/人的补贴,天没亮就出门去60公里外开山凿路,天黑了才收工回家,安排的工作做完后,主动免费帮其它村的村民干活的淳朴汉子么?——我告诉你,我见过!”
“你见过几十号人宛如纤夫一样,拉着几十吨重的石碾子,在几十度的斜坡上含着号子,一步一个脚印地把土石碾平,哪怕肩膀上皮开肉绽也不哼一哼么?——我告诉你,我见过!”
“你见过县里面因为灾情,连那点微薄的补贴都发不出来,但是近千号人一分钱都不要,依旧每天高强度工作十个小时,冒着生命危险无怨无悔地开山修路的震撼情景么?——我告诉你,我见过!”
回想起自己所见过的一幕幕,温老的心中的激荡难以自己,重重把碗顿在地上,眼神锐利地盯着杨铸:“整个城口二十多万群众,上至县领导,下至各村连字都不会写的村民,苦熬了数十年,勒着肚子用一双双手无比艰难地刨开了一条条道路……为的就是能够为自己、为子孙后代换来一个有希望的光明未来,而不是付出巨大代价营造出一个合适的营商环境后,让你们这些贪得无厌资本家继续敲骨吸髓!”
“我告诉你,杨铸!”
“城口县二十万的村民对于党的信任是无数党员们用不计回报的付出熬出来的,是用上百号因公殉职的干部们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我们绝对不允许这种信任被任何人玷污和利用!”
“党和政府不辞千辛万苦把城口县的村民们带下山、带进城,就有责任和义务给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
“所以……别怪我丑话说在前面;”
“如果有些人胆敢利用自己的资源和影响力下套,辜负了这二十万村民对党的信任,我绝对让他没好果子吃!!”
看着原本谦和的温老一副择人而噬的表情,杨铸本想说点什么,但瞅了瞅天上那一片螃蟹形状的暮云,只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就,此住口。
“好吧,温老,我是个商人,习惯什么事情都直来直去,所以……有什么话您直接说?”说实话,杨铸很有些不习惯温老这种文人似的说服方式,有什么话大家直接摆出来谈嘛,之前绕老绕去的多费精神?
“我要求你主动在中心厨房的股份折算中让步,无论如何,这个项目也必须要让村集体和县里面获得相对控股权!”温老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不可能!”杨铸立马当场拒绝,开什么玩笑,这世界上哪有这样当冤大头的。
“你必须答应!否则我立即写一篇内参递上去……你们铸投商贸每在民生经济领域投资一次,我就内参一次,一直到上面肯认真正视你们铸投商贸这种迷惑性极强的大型经济体为止!”温老寸步不让,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杨铸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位极为尊崇的老人竟然会如此提防自己:“温老……您这又是何必?不过是一个中型厨房项目而已,您老至于这么不死不休?”
温老摇摇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在有些事情上,我自信看的比大多数人看的都清楚……有些事情,不能给你们铸投商贸开一个坏头!”
说完,温老也不遮掩,直接把之前跟郑荣分析的那一番话又原原本本地复述了出来——到了现在,他已经发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理智的可怕,想要以大义动之以情纯属笑话,还不如把所有利弊摆在台面上,让他自行选择。
毕竟,到了杨铸现在这个级别,能玩的也只能是阳谋——而在商场上,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最重要的是前半段用以“迷惑”的伏笔,一旦一开始就把幕布掀开,那么杨铸自然也就没了倚仗。
果不其然,听到温老的那一番分析后,杨铸在于晓华很有些惊悚的眼神中无奈一笑:“好吧,温老,只要到时候安东镇愿意折算出更多的固定资产入股……我答应你的股份分配协议;”
“只不过,这一切要有一个前提,而且也必须写入合同里……在没有特殊重大情况下,必须保证我们铸投商贸的绝对经营决策权!”
温老皱眉,“特殊情况”和“特殊重大情况”看起来相差不大,但是其中的尺度不可同日而语,一般来说,除非是杨铸和铸投商贸眼中触犯法律,或者发生战争、大型自然灾害、重大政策变化又或者重大疫情和社会事件,否则县里不可能剥夺铸投商贸的经营决策权。
但是,自己想要削弱铸投商贸在这个项目里的股份,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他们随心所欲,然后积重难返,如果把杨铸刚才提的条件写入合同里,就算是比起原本的股份方案有所改善,但中间的差别却也没那么大——要知道,这种涉及到国有资产和集体资产的PPP项目,县里本来就有审计权,他提的股份调整方案本来就是冲着经营决策权和任免权去的。
似乎是明白温老的想法,杨铸微微一笑:“温老,您的一些顾虑我很清楚,但是你放心,我杨某人如果真的如您所想,我有的是办法悄悄渗透——至不济,我也不会把铸投商贸的核心数据开放给您,您的洞察能力别人或许不清楚,我能不清楚么?”
说到这,杨铸耸了耸肩:“实在不行……我给您写份保证书?说句恬不知耻的话,到了我这个程度,一份私人名义的保证书,可比那些看起来正式无比的合同文件有约束力多了!”
这话倒是实话,到了一定层次,不管是商人也好,官员也罢,有些明面上的东西真的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有约束力和威慑力,反而是这种带有私人性质的书面承诺更加有价值——这里面涉及到的除了个人信誉外,更加关乎其在社交关系网中的隐形价值,一旦破灭,其连锁反应将会是灾难性的。
听到杨铸竟然愿意写保证书,温老虽然不明白这个年轻大BOSS为什么会为自己开这种绿灯,但还是忍不住喜上眉梢:“成!就依小杨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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