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再次被审判(1 / 2)
在这岛上,如果不仔细观察,是看不见季节转换的。匆忙的务农、耐不住寂寞鸡鸭的身影、田地挥鞭的吆喝声、它们占据了下山岛独有的风貌,即使在抬头的瞬间,天空依旧是蔚蓝的,在初冬的怀抱里依然留有秋的痕迹,田间地头,村头沟河,还留有秋心酸的泪水,他们都在毫无交换着信息。某个不起眼的泥地泛着枯容却又繁花似锦的落叶,像一缕藏在大山温暖气流里的清冷空气,那些都被时光煮进了共同的大锅里。
可我总觉得,秋冬总是孤独的。
在走过了四十里路后,我累瘫在荆棘荒草地中。冬菊倒是善解人意的很,除了冷和饿以外,她没多少力气叫唤。她的病又加重了,日常晕厥已然成了家常便饭,还伴着咯血。眼下,我只能背着她去莲湖村找一个姓朱的大夫,村里人都说他医术高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我们终于来到了莲湖瓦屑坝。
这是一个古老的渡口,由于战火蹂躏以及自然灾害频发,造成社会剧烈动荡,引发了人口的不断迁徙,移民们每日都在那乘船驶入茫茫湖水,驶向长江,也驶向了一个未知的远方。瓦屑坝是这些移民们对于故乡陆地的最后记忆,对于丧失了家谱和祖先记忆的移民后代来说,瓦屑坝就是他们的根。瓦屑坝那些聒噪的声音渐渐隐逸在寒风的缝隙里。初冬的莲湖,所有的声音都是萧瑟的,萧瑟的风、萧瑟的雁、萧瑟的湖水,还有我萧瑟的心情…
莲湖村很大,但户数不多,靠着不太正宗的方言以及村民的指路,我背着冬菊来到了那朱大夫的跟前。
他和村里老人描述的面貌不一样,没有神圣的关辉,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更没有花白的胡子,只是一位近四十多岁的平凡男子。
“咯血多久了?”他用手张开了冬菊的眼睛,把耳朵贴近冬菊的胸前。
“一年多了。”我两手交叉,紧张地回答。
“服过药吗?”他坐在桌子前胡乱写着,都没抬眼看过我。
“喝过好几年的中药都没见效。”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听到这,他终于抬起头,匆忙地瞥了一眼我,继续问道:“孩子多大了?”
“六岁。”
他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后站了起来,冷不仃的地道:“这病没办法根除。”
他说的话简直是一支利箭,一张口就能把人迅速杀死。而他一转身就马上从刚才的话语中抽身,“葛根、黄胡子草可缓解肺虚咳喘。”他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
那张用来写字且泛黄的纸被对折成两半用来装药,褶皱的痕迹像是在和我挑衅。
他说的那些草药我都认识。可他说的话大抵是向我扔了一根啃不动的骨头,可他还指望等着我向他摇尾呢,那时,我想到了荷花说的:“蠢猪,别再嘲笑骨头没肉,狗都是聪明的家伙。”
我甚至不敢看他,那时,我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迈出了那道低矮的门槛,冬菊就如牵线玩偶般跟在我身后,我想去抱她,可压倒一切的恐惧与自责再一次袭击了我,我试图把那句话抛在脑后。
我没有向他道谢,也没有道别,亦或者是在和我自己赌气。那时除了绝望还有压倒一切的恐惧。
回去的路很难走,除了饥饿和寒冷,还有精神上的折磨。冬菊附在我背上艰难地喘气,反复感冒的她度在我麻色衣裳上呼出的气蔓延成寒冷的虚汗,不由地让我打了个寒颤。
“孩子,别睡。”我抖了抖附在背上的她。
“爹,回去我还能读书吗?”她用满是生疮的手揩了揩鼻涕,又把那只可怜的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一时之间,我被问的语塞,而我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踏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往前走。
“最小的妹妹被送去哪了?”她试探性的语气一下子把我勾回了现实的漩涡。
我下意识的闪躲,嘴里突然冒出苦涩,止住了摸烟的冲动,也不想辩解什么,就那样等着奢望她的体谅。
“养不活,那生那么多干嘛呢?”
她的话让我晴天霹雳,审判气息再次向我度来。我倒希望她继续追究原因,甚至可以责备我,好让我的良心受到谴责,那样,我就能依仗父亲的身份一股脑的大声斥责她的话过于失态。可偏偏不是,她的话语既无责备,还夹杂着压倒一切世俗的真理,事实就如她说的那样,残忍并且直白。倘若荷花听到,那苟延残喘的灵魂瞬间会腐烂的。
“也许,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呢。”她又若无其事地加了一句。
我没再应话,但害怕她睡着,便讲起了我逃亡的事。
西天边,还逗留着黄昏的最后一丝笑意;东天边,绸带般的霞光就已把金黄的月亮扯上了东山。那山间的暮霭,氤氲了一缕缕五色的朦胧味儿;使那凝然飘飞的暮霭,显现出气质的样子。从炊烟袅袅的莲湖村里,不时地传几声狗吠鸡鸣,倒和下山岛有几分相似。
透过朦胧的暮霭,只见村民还在地里一锄一锄地种着菜,那里的一亩一地种的都是他们的希望。
暮霭深处,全是青青翠竹掩映着的家。
忽然,竹林那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稚嫩的呼喊:
“卖萝卜嘞——新鲜的白萝卜——又香又甜嘞”
“两块钱一筐。”
顺着声音而去,田地那头,一对年轻的男女一边伸直身子,一边顺手摘下颈间的围巾,守在两个竹筐前,满脸疲倦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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