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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帝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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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入阁三十年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也是脸色煞白,但他毕竟是历事两朝的老臣,迭遭宫变大故,毫不迟疑地大步抢出滴水檐下,站在阶上厉声叫道:“谁是驿丞?有马没有?走骡也成!”那驿丞连滚带爬出来,叩头道:“这是水路驿站,没有配备马匹。不过今晚有送煤人住在后房,卑职见有几匹走骡……”

“谁听你嚼老婆舌头?”张廷玉焦躁得声音都变了,“快、快快……”那驿丞脚不沾地地奔向后院。顷刻之间便亲自拉了两头骡子,哭丧着脸说道:“没有鞍,这光脊梁骡子二位中堂可怎么骑……”

张廷玉和鄂尔泰什么话也没说,儿步下阶一人牵了一匹,就着堂屋台阶骑了上去。二人互视一眼,一抖僵绳便冲门而出。

张、鄂二府带来的家人戈什哈护卫亲兵一个个不声不响纷纷离去。

李卫掏出怀表看时,已是戌末亥初时辰,崔评和蹇度刚刚回驿,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真是惊心动魄,对望一眼便进了上房客厅。见李卫身子前倾木然呆坐在安乐椅上。蹇度嗫嚅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圆明园在畅春园北,离西直门尚有四十里,原是天正皇帝未即位前,由天熙帝所赏赐下来的园林。

天正帝生性畏热喜寒,见园东有一大海子,名字也吉利,叫“福海”,便于天正三年下诏,以圆明园为春夏秋三季听政之所。

园外分列朝署,内设“光明正大”殿,在正殿东侧又设“勤政亲贤”殿。

张廷玉、鄂尔泰从东城策骡急奔到此约七十余里,足用了多半个时辰,直到大宫门辇道旁,方翻身下骑,早见洪恩山、赵忠义两个太监带着十几个内侍张着灯,正望眼欲穿地望着南边。二人将缓绳一丢疾步上前,鄂尔泰问道:“皇上现在哪里?”

“在杏花春馆。”洪恩山答应一声,只举着玻璃灯疾步前行,却不再言语。

鄂尔泰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张廷玉蓦地升起一种大事临头的不祥之感,来不及转念,已见允禄、允礼、弘立、弘晓四位老少亲王亲迎至殿口,都是脸色铁青。忙和鄂尔泰跪下请安,说道:“万岁深夜召臣等进宫,不知有何要事面谕?”

“是我们四个王爷会议,为防物议有骇视听,特矫诏召你们来的。”允禄迟缓地一字一板说道,他素来口齿很流利,就这句话还不知斟酌了多少遍才说出来。

允礼见鄂尔泰、张廷玉愕然相顾,语气沉重地说道:“万岁爷已经龙驭上宾——你们进来瞧瞧就知道了。这里一切我们都没动。”

张廷玉听罢,只觉得腿软身颤,茫然地看一眼鄂尔泰,见他也是脸色雪白如鬼似魅——他们不敢说,也不敢想什么,贼似的蹑脚儿进殿,顿时惊得木雕泥塑一般。

高高的门槛旁便是一滩血,沿着斑斑点点的血渍向前,地下横陈一具女尸,双眉紧蹙,秀色如生,只嘴角微翘,泪痕满面,似乎死前恸哭过一场。

她身上胸前有伤,地下却没有血斑。

殿里别的件事都没有乱。只一把座椅翻倒在地,案上盘子里放着一粒紫红色的药丸,一眼可辨是道家所炼的“九转紫金还丹”,大约核桃大小。

御榻前的情景更是惊人,雍正尚自端坐榻上僵死,御榻前淋淋漓漓斑斑点点俱是血渍,凝成血痂。天正皇帝脸颊下有一刀伤,划痕约在一分许深,肩后有一刀伤,是刺进去的。

可奇怪的是凶器匕首紧紧握在天正帝自己手中,直插心窝!

两个人如入梦境,凑近俯视这位这些日子还说笑着接见过自己的皇帝,只见他眉目间毫无惊恐愤怒之色,双唇微翕,似乎临死前还在说话,惨笑的脸上双目紧闭。

张廷玉尽力屏气,使自己镇定下来。细看时,只见天正帝的左手紧攥,他却不敢去掰,取过一支蜡烛,照着,才见手里攥着一只长命石锁。

张廷玉正皱眉沉吟不得其解,鄂尔泰在案边轻声惊呼:“衡臣,你来看!”张廷玉忙秉烛走过去,只见青玉案上赫然写着几个血字:

不许难为此女,厚葬!

两个人都是日日奉侍于天正帝身侧的鼎力重臣,一眼便看出,这字迹千真万确是天正皇帝以指蘸血的最后手书。

“为情而死!”鄂尔泰轻声咕哝了一句,看张廷玉时,张廷玉却咬着牙摇头道:“万不可外言。”说着用手指指丹药,没再言声。两个人使眼色便一同走出殿外。

张廷玉对四个傻子一样呆站在殿外的王爷道:“请进殿内叙话——洪恩山守住这道门,无论宫人侍卫一概不许偷听。”

四个王爷依次鱼贯而入,象是怕惊动死者似地绕开那个女尸,小心翼翼地跟随两位宰相鹄立在殿西南角。

张廷玉的目光在烛光中幽幽跳动,许久才道:“诸位王爷,这里的情形想必大家都仔细看了,显然是这个宫嫔弑君。

但皇上圣明仁义,已有血诏不许难为。因此,这里的事不但不能深究,而且不能张扬。”

他说着,口气已经变得异常严峻,“我们都是饱读史籍的人,此时正是社稷安危存亡关头。

廷玉以为第一要务乃是遵先帝遗命,星夜前往乾清宫拆看传位遗诏,新君即位万事有恃。

不然,恐有不侧之祸!”

允禄听了说道:“宰相所言极是。不过循例宣读遗诏,要召齐诸王大臣及功臣之后,是否分头知会,天明时再来乾清宫会聚宣诏?”

“不能这样。”鄂尔泰的脸冷峻得象挂了一层霜,“这是非常之变。礼有经亦有权,现在只能从权。现在且将杏花馆正殿封了,着侍卫禁锢这里太监、宫女不准出入。待新君定位,一切按旨意办理。”

待一切议定,已时交寅初。七个王公贵胄便乘马赶回紫禁城。此时张廷玉方觉两股间钻心疼。

一摸,已被骡背磨得血渍沾衣,看鄂尔泰时,上马也是攒眉咬牙。却没言声。众人见他们上马,一放缰,连同护卫,几十匹马立刻消失在寒风冷月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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