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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回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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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对着这个小丫头称“我”。

那语气并不是假装出来的亲昵,那小姑娘走近了,秦舫才惊讶发现,那小姑娘声音虽很娇俏,长得却是副冷美人的模样,她乖顺地把脸伸到越皇后面前,任着越皇后细细地揩去她额角上的汗珠,韫絮接过小姑娘手里的那盏美人花灯,轻声笑道:“聂姑娘真是什么都想着娘娘。”

“嘻嘻,”那小姑娘毫不客气,伸手就去拿桌上的点心,她似乎毫不注意自己的贵女形象,饿死鬼似的把那一整块绿豆酥都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模糊不清地回答,“皇后娘娘,唔,心疼我嘛,韫絮姑姑,唔,能不能帮我倒杯水来,我不想喝酽茶。”

韫絮笑了笑,嘴上虽说着“我哪里敢担姑娘一声姑姑”,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却都显示着快乐。

“你这灯给了我,”越皇后看着她饮牛似的咕噜噜把一茶盏的温水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个嗔怪的笑来,却没说她礼仪不端,“你阿娘不呷醋呀?”

小姑娘的头发被扎成两个花苞似的丸子,一摇一晃地很是可爱,秦舫学过何为男女大防,非礼勿视,他却被那无忧无虑的笑声吸引住了,直勾勾地透过屏风去看飞凤殿里三人欢声,哪怕他已经察觉到站在他后面的小太监眼神已经越来越奇怪了,他也还是没能忍住。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笑了,他的身边太无趣,东宫里人人都是不苟言笑的,像一座冰冷的囚牢。影阁三重天里那些重叠的人脸更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屏风外的小姑娘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道:“我阿娘不喜欢这些东西,用她自己的话说,她看不懂,这些东西给她都是糟蹋了,但皇后娘娘懂得呀,皇后娘娘最适合这些光彩明亮的东西。”

越皇后轻哼了一声,嘴角却噙起一个笑,她拿手指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脑门,道:“鲤奴就会嘴甜,哄我开心。”

小姑娘被点了脑门晃了晃,她又往嘴里扔了块绿豆酥,不经意地问道:“这绿豆酥真好吃,皇后娘娘不是说太子殿下也最喜欢吃飞凤殿里的绿豆酥了吗?今日是上元节,阖家团圆,难道太子殿下还在用功吗?”

越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白若葱根的十指伸向那点心盘,她拿起一块绿豆酥,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里包裹着甜糯浓香的豆沙,见小姑娘还在盯着她看,她把绿豆酥放下,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点点头,语气里满是无奈,“是,太子他,还在东宫里用功呢。”

秦舫看见那小姑娘脸上露出郁闷的神色,她不舍地把已经拿起来的绿豆酥又放了回去,眼巴巴地看着越皇后,“那,那我现在就少吃一点,皇后娘娘待会让韫絮姑姑把这盘也送给太子殿下吧,他那么辛苦,要多吃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才会开心起来呀。”

秦舫牢牢记住了那小姑娘的小字,叫鲤奴。

那一年她才六岁,正逢聂河上京述职,她被从北疆佛母城带回望京,隆庆帝很喜欢聂稔聂卿两兄妹,经常把他们两召进宫,聂卿自小在北疆无拘无束地长大,不怎么在乎京中的虚礼,越皇后也很喜欢她,给她递了飞凤殿的牌子,让她可以无召进宫。

她没有见过他,他却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她从飞凤殿离开之后,当夜东宫他的书桌上果然出现了两盘越皇后亲手做的绿豆酥,秦舫那晚很高兴,一边温书一边吃绿豆酥,竟然将那两盘点心吃了个干净。

可是第二日隆庆帝竟然反常地又来找了他一次,开诚布公地告诉他,如果他做不成太子舫,那便永远都离骠骑将军家的嫡女远远的。

那惊鸿一瞥只在少年心里浅浅埋了一层,之后经年流转,一直沉寂着。

一直到聂河聂稔战死牛头崮,秦舫跟着隆庆帝微服在城门楼上站着,当年梳着花苞发髻的鲤奴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聂卿,他看着她一身白衣丧服雪中疾驰,马上身影飒爽却孤寂,像极了当年被困在东宫里的他。

那颗他以为早已被冻死在荒芜心土上的种子,似乎隐隐有抽芽之势。

但秦舫不懂那是同病相怜,还是知慕少艾。

自从彻底掌控影阁,秦舫就经常便衣出行,提按顿挫四人从小就跟着他,他们顺着荣家的一个旁支查到了蕲州,又从蕲州查到了定安县,他设计让提白成了狼山山匪的军师,却没想到,他们能在那个地方相遇。

看着她果断地把鬼头刀交给了新娘阿笙,秦舫晃神地想,她不愧是骠骑将军的女儿,聂家和楚家共同酿造出了这样一条血脉。

这血脉是大燕的生路,他一边痛恶自己的出身,一边又庆幸,庆幸他是大燕的储君,他们是站在同一条路上的。

那回忆很长,在秦舫的脑子却只过了一瞬,他把聂卿扶了起来,从篝火里挑出来那个已经被烤熟了的果子,等到那果子被放凉不少,他把它捡起来,轻易地剥开了果子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白色的还冒着热气的果肉。

聂卿不明就里,看见秦舫把那剥好的果肉递到她面前,温声对她说道:“吃吧,吃完了这个,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部下了。”

聂卿会然一笑,接过果肉一口塞进嘴里,甜味从舌尖,一直荡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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