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时序之西(4)(1 / 2)
[[第三十一章 时序之西(4)
在前面只剩下五个人的时候,成默抱着两本《衔尾蛇——时序之西》在身后几个人不解的视线中,离开了绵延曲折的队伍,向着侧门走去。
成默很懂微表情,当然能明白那些莫名其妙的视线就是在说:“这个人真奇怪,马上就要到他了,怎么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却最后的几分钟都不愿意等?”
这让成默想起了《大话西游》中的最后一幕,夕阳西下,和至尊宝长得一模一样的夕阳武士和紫霞仙子站在城墙上,城墙之下是围观的吃瓜群众以及唐僧师徒。
夕阳武士抱着他那把有点破的旧剑,低着头说道:“看来我不应该来。”
紫霞仙子满脸怨怼,“现在才知道,太晚了。”
夕阳武士语带轻佻的说:“留下点回忆行不行啊?”
紫霞仙子冷声道:“我不要回忆,要的话留下你的人。”
夕阳武士说:“这样子只是得到我的肉体,并不能得到我的灵魂。我已经有爱人了,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你让我走吧。”
紫霞仙子冷着脸说:“好,我让你走,不过临走前你要亲我一下。”
夕阳武士依旧用轻浮的语调说:“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夕阳武士,你叫我亲我就亲,那我的形象不是全毁了。”
紫霞仙子也是一贯的冷冽,“你说谎,你不敢亲我,是因为你还爱我。我告诉你,如果你这次拒绝我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夕阳武士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后悔我也不会亲,只能怪相逢恨晚,造化弄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生所爱》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一阵妖风过后,已经是孙悟空的至尊宝占据了夕阳武士的身体,他在城墙上,迈着怪异的步伐走向了紫霞仙子。
他亲吻了她。
然后对她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走,我爱你。”
成默心想:电影中的世界真好,明明是个悲剧的结局,编剧说这样的结局实在太惨了点,于是就给了一次像是梦境的轮回。让至尊宝和紫霞仙子能得到一个看似完满的结局。但实际上至尊宝还是只能化身金牌打手跟着已经不再啰嗦的唐僧去他并不想去的西天。
可惜的是他可以成为孙悟空,却不能成为夕阳武士,因为他没有办法承诺沈幼乙.......自己能够一辈子都不会走.......
真要和自己在一起,反而会让沈幼乙承受太多太多无端的风险。有句很文艺的话说是在不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实际在感情上大部分遗憾都是由此产生。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到那个合适的时间节点,又或者等到那个对的人。
成默又想:“等待”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大概所有人类最复杂的情绪的都在等待中产生。
从人类出生到死亡都逃脱不了“等待”的宿命。小时候我们殷切的等待长大,从幼儿园到高中大学,我们等待成绩单,等待暑假寒假,等待过年时收压岁钱;长大了我们等待面试通过的通知,等待升职加薪,等待年终奖,等待婚姻和孩子,又或者等待与众不同的生活;等我们老去,我们就开始等待死亡,我们坐在摇椅上,在落日的余烬中,在最终的等待中,回味自己这一生。
当你真的回忆起来的时候,也许最激动人心的快乐情绪,最惊心动魄的危险体验,肯定都是在等待中诞生的。
没有什么能比等待更美妙,也没有什么能比等待更煎熬。
尤其是在爱情中。
有些人用尽了一生的时间只为等待一个人,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有些人则一生都不在同的等待中轮转,是“过尽千帆皆不是”。
我们常常喜欢用时间来衡量等待的尺度,但其实在感情中,让彼此觉得遥远和生疏的,绝对不是时间的长短,而是那些堆叠在时间线上两件三件或大或小的人生琐事。可能是感冒发烧时的无人体贴,可能是烦恼忧愁时的无法安慰,也可能是寂寞孤单时的无可触碰......
爱情中的等待是根无比脆弱的线,不管你如何小心翼翼呵护,也都可能会因为人心难测,又或者造化弄人,而让这一段等待戛然而止。
大概结果的难以预料,就是等待之所以甜美动人和黯然销魂的原因之一。
成默从小就习惯安静等待,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都不愿意对任何事情主动,实际经验告诉他,求而不得远大于等而无果的痛苦。只要不心怀期待,当好事发生时,也许生活处处就充满惊喜。就像是他苦苦等待能够配型的心脏,就像是他苦苦等待渺无音讯的母亲。
当然,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这样缩小期待,固然让成默减少了痛苦,让他更现实,更理智,逃避开了期望落空的巨大失落。同时也让他远离了追逐成功的快乐,期待美好降临的快乐......
尤其是在感情上,他只能在孤独的路上慢慢的走着,被动的等候着可遇不可求的“惊喜”。只能说成默幸运的遇到了沈老师,谢旻韫,还有雅典娜,这些都是成默的不期而遇的意外之喜。
要说起来,成默在感情上唯一主动一些的就是白秀秀,但对白秀秀主动,拥有不可言说的复杂动机,并不是单纯的受到感情驱使。
这种被动,让成默在处理感情事物上,让人觉得优柔寡断。
但其实,成默只是习惯性的不让自己直面失望而已。没有人比成默更不相信人性,也没有人比成默更害怕被抛弃。
这是他现在有能力寻找母亲,却没有去寻找的因由。也是他早就可以查清楚沈老师的状况,却不去查询的因由。
如果不是雅典娜主动提及,大概他只会等到有关沈老师的讯息主动飘到他耳朵里再说。
而在此时,因为之前成默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待,所以,此刻,他心里也就没有太多太重的伤感。相比失去谢旻韫,沈幼乙能找到幸福的归宿,即便这个归宿不是他,成默内心还是颇感欣慰,只是他也没办法很大度很从容的送上祝福。
眼下他只庆幸自己没有主动的联络沈幼乙,避免了两个人的重逢变成了尴尬的事故。
他不知道自己但凡不要做这么多心理建设,不做好了接受沈幼乙已经不在等待的准备,也就不会一触即溃,被便宜丈人设计的拙劣陷阱给设计,造成可笑的误会。
所以说,越是聪明越是厉害的人,在他已经预设结果会失败的时候,那么他几乎肯定就会失败。
不是他能精准的预估形势,而是他缺乏一颗战斗到底永不言弃的心。
这也是为什么在年龄低的组段,进行各种竞赛,如果不是有巨大的智商碾压,获得第一名的都不是那些最聪明的孩子,而是那些最努力的孩子的道理。
成默转身间就接受了现实,很快压下了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完全没有注意在主席台的侧面,沈平在默默注视着他。他低头看着《时序之西》的封页,男主角周凌和女主角姒采薇背靠背站立,画上的两个人眼神坚毅的凝视着虚空,像是在说他们有勇气共同直面残酷的未来。
时间是在小说中的流动是凝固的。这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成默抬起头,他看到了身侧一张张鲜活的脸孔,有些人在等待中翻看着刚买来的书,有些人拍了现场照片发在社交账号上,那些被抬到了一旁的书架上用红油漆写着编号。隔着贴着海报的玻璃墙可以看到灰色的大街和灰色的天空。现实中的时间在无可挽回的流逝。他想,小说中的周凌肯定不会有感情上的烦恼,姒采薇是沈幼乙钦定的女主角,只要沈老师愿意,他们的过程不管多么曲折,等待多么漫长,结局一定是完美的。成默觉得这样也好,就让自己和记忆中的西姐、南姐生活在幻想中的世界,也是非常美好的结局了。
成默笑了笑,将书放了下去,了无遗憾的沿着记忆洄游,逆着人流走到了某一段等待的出口。
站在门口的保安正在关闭进口的玻璃门,告诉等待的粉丝们今日签售已经到此结束。拿着刚买的《时序之西》的读者们发出叹息,有人在恳求保安放他们进去,有人不再等待转身离去。不管坚持和放弃,散场都近在咫尺。
成默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认为这里是他人生的某个节点,就像他站上了学校礼堂的舞台,向着全校师生承认,那些下流的粉笔画是他的杰作那时一样。他清楚记得当时在台下的西姐泪水涟涟;也清楚的记得南姐在桃子湖畔拥抱了他,说不要让她等太久.....
成默忍不住回头看向了主席台上的沈幼乙,一个女粉丝向她献上了一大束粉玫瑰,她袅袅的起身,接过了花束,眼瞳里全是润润的粉色和柔柔的笑意。
“真抱歉,是我让你等太久了.....”成默低声呢喃,想起自己这么多年连束花都没有送给沈老师过,唯一一次买花还是和她一起去阳明山墓地,“明明当时南姐看到花的时候就很开心的,我为什么就这么笨呢?”
为此他又有些许遗憾,但这不过是个很好弥补的遗憾,成默如是想。
就在沈幼乙接过花坐下来看向大厅的瞬间,成默走出了侧门,消失在了大厅拥挤的人潮中。
他孤身一人走出了西单图书大厦,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在他走过西单图书大厦转角,快要走到民航大厦时,姜军已经提前下车给他打开了门。看到神色略显疲惫的成默,姜军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在成默上车之后,用通话器询问道是回安缦还是去哪里?
成默闭着眼睛躺在座椅里,脑海里又想起了在摩天轮上沈道一抱着他轻轻摇晃时的场景。他想起了在“和生霄云”那一大包行李中,还有在欧罗巴时在拿破仑七世举办的慈善拍卖会上,花了一千万欧拍卖下来的萨尔瓦多·达利的那幅名画。于是他低声说道:“去和生霄云,我去那里拿一幅画,我包好,你等下帮我送到作者南溪的出版社,就说是一个书迷送给南溪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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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幼乙接过那捧粉色的玫瑰花束,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甜涩香味扑鼻而来,大厅里闷热的气息顿时消散了很多。沈幼乙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微笑着对女粉丝说了声:“谢谢。”
就在她抱着这捧大大的玫瑰花坐下时,在那些绚烂的花瓣之间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转眼而逝,这让她恍惚了一下,直到工作人员从她手中接过那捧粉玫瑰,她才揉了揉太阳穴,心想一定是自己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让身体太过疲累导致产生了幻觉。
“不好意思,久等了。”
面对安静等待的书迷沈幼乙微笑着说了抱歉,接着拿起笔继续签名,可她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情绪在隐隐作祟,像是鞋里掉进了几颗沙粒,它也不会妨碍你走路,可总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只是沈幼乙现在无暇顾及这令人不适的情绪,后面还有上百个读者在等着她签名,他们已经等的够久了,沈幼乙向来珍惜读者,便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与身体的劳累继续给读者签名。
时间飞速流逝,沈幼乙终于给最后一位读者签完了名字,她才起身向还留在大厅里的读者微微鞠了一躬,接着便是对在场的图书馆和出版社的工作人员一一表示感谢,弄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些天沈幼乙全部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出版前的校对、版面的设计、插画的沟通这些琐事中,其实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出版社去处理,只是为了做到尽善尽美,达到自己预期,又不耽误出版社的出版计划,她只能亲力亲为。这付出了她大量的精力,每天几乎只睡几个小时,就是为了这本书不会有一点瑕疵。
对沈幼乙来说,这个故事不仅是她的心血,更是她的人生。
和现实生活同样重要的人生。
“真了不起!今天下午三个小时卖出去了四千多本......这个成绩破了西单图书大厦近十年来的签售记录,以前最红的谷小伺签售也就能卖到两三千本!”
刘逸潇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沈幼乙转头便看见他抱着女儿沈灵鹿站在了主席台的旁边。户口本上写的名字是成灵鹿,但为了不让人产生和成默的联想,沈幼乙对外人说她的女儿叫做沈灵鹿。
毕竟沈幼乙向来就是个要脸面的人,古老的道德礼数深深的束缚着她的灵魂,让她没有办法坦然的面对这种违背了社会伦理道德的事情。她和成默的关系不仅曾经是师生这么简单,她还是第三者。
这对沈幼乙来说真是无比残酷,一直以来她都承受着巨大庞杂的压力,有些来自社会、有些来自父母、有些来自自身,她浑身套满枷锁。因此她没有打算这么早告诉自己女儿有关她和她父亲的一切,女儿还太小,不能理解如此复杂的故事。
站在一旁的出版社社长段时良也满面笑容的说道:“这个数据在这个纸质书快要消失的年代真是难能可贵,南溪老师恭喜了!”
这个成绩让沈幼乙有点意外的喜悦,却也算不上特别在乎,只是不以为意的说了声:“是嘛!?只能说是段经理和池主编还有小吴他们的宣传营销做的好,读者们也愿意捧场.....”
“还是你的书写的好,现在市面上全都是快餐文,像你这样文字绮丽、情节跌宕,格局还宏大,又适合学生和年轻人看的小说太少了。”刘逸潇笑着夸奖道。
段时良也说:“对!南溪老师太谦虚了。我们也出了不少书,也就南溪老师的书能卖到这个成绩。”
沈幼乙笑了笑说:“我只是蹭了一些天选者的热度而已,主要还是得归功于段总和戴姐他们的工作,还有各位出版社同事的努力。”她稍稍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开始鼓掌。有些工作人员还喊着“南溪老师最棒”、“南溪老师加油”、“新书绝对大卖”之类的话....
沈幼乙再次笑着感谢,随后看向了刘逸潇,“也得谢谢你,逸潇,不是你,也许我的书都没有机会出版。”
说沈幼乙完便伸手去抱女儿。段时良的华夏书局属于刘逸潇对口直管的单位,在出版这件事上,如果没有刘逸潇的帮助,就当下的出版行业来看,沈幼乙想要完成心愿出版这套小说确实很可能性很低。就算能够出版,出版社也不一定会如此重视,虽然刘逸潇没有说,但段时良却告诉过沈幼乙,刘逸潇对《时序之东》的出版工作十分关心,像是哪位知名的插画家,就是刘逸潇亲自请来的,还有为《时序之东》做推荐的一些文坛大佬,也都是刘逸潇的关系,等等一些事...因此沈幼乙对刘逸潇一直心存感激。
但除了感激之外,沈幼乙心中并无情愫,向来把父亲的这个学生当师弟看待,刘逸潇为人谦和腼腆,据说连恋爱都没怎么谈过,在沈幼乙这种自认为已经是已婚妇女的老年人心里就是个晚辈。上次他过来求婚把沈幼乙给吓了一跳,干脆的拒绝了。那次之后他们好长时间没有见面,倒不是沈幼乙刻意回避,她心中无愧自然没有什么好尴尬的,更何况她向来注意,从来不可能和谁孤男寡女相处,避免了不少闲话。
此时反而是刘逸潇脸上有些不自然。沈幼乙没有多想,还以为刘逸潇还在因为告白的事情不好意思。却不知道就在刚才,刘逸潇配合父亲,把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给骗走了。
“举手之劳而已,可别这么客气。”刘逸潇略带歉意的说,见沈幼乙想接过女儿,他让了一下,又说道,“就让我来抱着小鹿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沈幼乙将手伸着,摇了摇头说:“没事,你已经带她玩了这么久,哪能老麻烦你。”
见沈幼乙态度坚决,刘逸潇只能把沈灵鹿递给沈幼乙。将女儿接过来之后,她低头看向了女儿,柔声说道:“小鹿,你怎么能又叫逸潇叔叔给你买冰淇淋吃呢?我们不是说好了一个星期只能吃三支的.....”
成灵鹿甩了甩了脑袋,抬起嫩嫩的小手刚指着沈平咿咿呀呀的想要开口,就被沈平的干咳给打断了,“才多吃了一只冰淇淋而已,吃了就吃了....”
沈幼乙皱了皱眉头,也不好当众埋怨自己的父亲,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遇到什么事情总会想着先帮别人留点颜面。沈幼乙想着等下再找个机会跟父亲谈一下,不要妨碍别人下班。她的注意力还是在教育父亲不能让女儿乱吃冰淇淋这件事上,尤其是在疯玩了之后。
至于沈灵鹿叫错人,沈幼乙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成默的缺位导致了爸爸、爷爷、奶奶这些词,沈灵鹿根本找不到对应的人,也没有人教她,不可能有人教她的。只是有时候时候沈幼乙叫自己的父亲,沈灵鹿也会跟着瞎叫“爸爸”,更多时候“爸爸”和“粑粑”这两个词在沈灵鹿嘴里都分不太清。因此沈幼乙刚才没怎么在意,心思全都在沈灵鹿去跳了蹦床还吃了冰淇淋上,她实在是担心女儿感冒。
作为一个单亲妈妈,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孩子生病。她永远记得在沈灵鹿一岁多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发烧到38.5度,上吐下泻,这可把沈幼乙吓坏了,半夜她从床上醒来,胡乱的穿了两件衣物,又急匆匆的给女儿穿好外套,只能叫醒保镖戚惠开车送她们去医院,在车上的时候看到女儿小脸苍白,不停的嚎哭,整个车厢里都是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依无靠,她想要握住那个人的手,可身旁空空如也,她甚至不知道那个人身在何方。
在六月的天气,她的心快要碎成冰渣了。相比之下,收到高月美视频这种事情都无关紧要起来。
她抱着女儿手脚发冷,一遍又一遍的催促戚惠快一点,一遍又一遍的祈祷女儿千万不要有事情。她遇事从来从容不迫,没有如此心急如焚,到了妇幼保健医院她三番两次差点摔倒。将女儿送到急诊医生面前时,指甲都扣进了手掌里。直到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挂点水就好了,没有什么大事情,沈幼乙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但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还是非常难过。当时她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过什么。怀孕那会没有一个亲人陪伴,也没有爱的人在身边,她自己去上产前课,自己去做孕检,自己在医院把沈灵鹿生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哭,但在那天夜里,她却哭的稀里哗啦的。
如果不是还有保镖戚惠的存在,她想她一定更加的难熬。大概是看到沈幼乙一个人带孩子,又还要兼顾写小说,实在太过辛苦,戚惠帮忙帮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不好帮,也没办法帮,更何况沈幼乙为了延长安保时间,把当初的顶级八人团队,换成了最普通的两人团队。跟了沈幼乙最久的戚惠,即便想要帮助沈幼乙,也力有未逮。因此戚惠就背着她通知了她的父母。
和父母之间有过一段时间的争吵,但为了女儿,沈幼乙还是妥协了,毕竟那时她没有工作,收入全靠出租成默交给她的几套房子收租金。
真要算起来,租金算不上低,十多套房子怎么也可以收个好几万块,但实际状况就是,有八、九套部分都是毛坯房,还有五、六套属于精装的,但面积比较大,不好整租,因为成默人不在华夏,即便有委托书也无法交易,更何况沈幼乙也不愿意卖成默的东西。思来想去,她便将房子交给了蜗壳公寓来打理,没想到竟爆了雷。
她房租没有收到几个月的,租客却都贷款交了一年甚至一年半的。那些租客全都是些刚刚毕业的年轻人,沈幼乙哪里忍心赶他们走,二话不说的便同意他们住到合约结束。这对沈幼乙来说真是让本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再加上还得给自己赞助的几个学生寄学费和生活费,在金钱方面着实有些拮据。以至于生产的时候,她不得不去住价格更便宜,还能够报医保的公立医院。
带着保镖住多人产房,这应该是绝无仅有的经历。要不是存了必须留下两个保镖的私心,沈幼乙恨不得当时就退了保镖,把那些钱拿回来。起码能让她的女儿住在医院里过的好一点。沈幼乙从小到大没有如此窘迫过,但她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可那天晚上沈灵鹿急性肠胃炎真是把沈幼乙给吓惨了。这也是她不得不和父母和好的直接原因,一个好的保姆实在太贵,女儿也不放心交给保姆带,但母亲帮忙带,肯定是没问题的。
果然,和父母和好之后,生活好过多了,人也轻松多了,但别的麻烦又产生了。那就是她爸妈老觉得她可怜,老觉得她造孽,她猜也许父母也是知道了什么,才不断的催促她赶紧结婚,还不停的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为了女儿和她的小说,她不得不忍耐父母的念叨,她小心翼翼的推辞,可不管她怎么说,父母还是我行我素。身体上的疲劳减轻了,精神的疲劳却加剧了。沈幼乙只能默默忍耐。
当得知她在连载小说时,父亲还是挺开心,也挺支持的,立刻就联络了在文化部门工作的刘逸潇,刘逸潇一直都有她的微信,当即就问她写小说怎么不早说。不过刘逸潇并没有一开口就大包大揽,先是认真看了她的小说,然后给了不少中肯的建议,像是什么用词不要过于华丽繁复,要加快节奏,这让沈幼乙觉得刘逸潇是个不错的人。后来刘逸潇说会帮忙出版,沈幼乙也没有太当真,然而一切却都比她想象的要顺利的多。
日子逐渐好了起来,父母也没有那么催促她赶紧找一个。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怎么想的,一直在隐约的撮合她和刘逸潇两个。尤其是父亲,对刘逸潇这个学生满意的不行,说起来刘逸潇确实算是父亲学生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了。为人彬彬有礼,当年在长雅读书时就认真努力,长的高大帅气,但只知道读书,也算是学霸一个。家世也不错,刘逸潇的父亲算是某部门不算小的官,和她父亲认识,现在调到了京城,刘逸潇和他父亲就在同一个系统不同的部门工作。
当初和沈幼乙和刘逸潇也是同年级,只不过不是一个班的,后来她大学上了京城师范,而刘逸潇考上了人大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两所学校也算不上远,父亲还老要他们两个要多联络,当时还是用QQ聊天的年代,他们加了QQ,但沈幼乙又不怎么上QQ。后来刘逸潇也给沈幼乙发过短信,但沈幼乙看书的时候也不怎么看手机,因此时常是两三个小时才回一条短信。
学生时代的刘逸潇脸皮薄,发个短信只会问好。而追求沈幼乙的人确实是太多了,因此从未曾显露过对沈幼乙的爱慕,加上他又是父亲的得意弟子,才让沈幼乙和刘逸潇一直保持着还算不错的关系。
实际上当时沈幼乙和谁都保持着还算不冷不热的关系,只是不管是谁,也基本只能到这样一个程度,很难再前进分毫。刘逸潇因为校友和父亲的原因,沈幼乙要友好一些,但也友好的有限,很多的人消息都未必会回,刘逸潇问候的信息,她还是会礼节性的回复一条的。
那时但凡沈幼乙要是个正常人,也许真没有成默什么机会。即便京城师大美女众多,沈幼乙也是艳压群芳声名远播的一个,走出校门经常有人以为她是斜对面的北电学生,有不少星探找上来问电话号码。就连隔着一条街的北邮也有很多学生知道京城师大有这样一个极品尤物.....
在那个流行BBS的年代,沈幼乙在北邮学生会搞的京城高校论坛也是知名女神,是京城高校论坛的名片,如果不是靠着沈幼乙的照片热度,也许京城高校论坛根本没机会和未名BBS以及水木BBS相提并论。
不过沈幼乙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外表尤其傲人身材带来的名气,低调的要命,要不然她绝对能够成为网红。仅仅是这点流量,都让她不得不面对多如牛毛的追求者,这其中真不乏外形出众品学兼优的男生。
然而读大学时的沈幼乙是真心理有问题,对谈恋爱的态度不是没兴趣,而是有些抗拒其他人的接近,甚至放弃了在京城师大留校的机会,回了星城。为了这个决定,沈幼乙和家里就已经闹的很不愉快,因此回到星城,她都不愿意住在家里,而是上了两年班就自己东拼西凑,付了首付买个小公寓一个人住。这也是亏得星城房价低,她才能买的起。
前些年回到星城之后,刘逸潇也偶尔会和沈幼乙联系,但都是过年过节发的一些礼节性的短信,再就是来星城出差或者探亲,都会去拜访沈平。而沈平就会让老婆章茹婕把沈幼乙叫回来吃饭。
这大抵上就是沈幼乙和刘逸潇之间关系的全貌。时至今日,要不是刘逸潇那次突如其来的告白,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刘逸潇心里应该就是个生了孩子的大妈而已。沈幼乙向来只觉得自己长得还算可以,对自身美貌的杀伤力严重低估,尤其是在生了女儿以后,又时常熬夜工作,她真觉得自己憔悴的没法看了,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那就是西子捧心我见犹怜。
等处理好一切,走出了图书大厦,段时良安排的是不远处金融街的江仙雅居吃饭,算是新书首发签售会成功的庆功宴。这是最初就安排好了的聚餐,又还是和出版社的一些员工,沈幼乙自然不会拒绝。
然而乘坐出版社的商务车到达江仙雅居进了包厢之后,沈幼乙才发现气氛稍微有些不对劲,已经早有两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女坐在了包厢里,出版社的员工们全都去了另一个包厢,这个包厢只有她们一家四口,出版社的总经理段时良、池霞主编还有刘逸潇走了进来。
沈幼乙迟疑之际,父亲沈平就走上前去,笑着打了招呼:“哎呀!老刘,真是好久不见啊!你来京城几年,和夫人愈发年轻了!”
眉宇之间和刘逸潇很是神肖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客气的说道:“哪里,哪里,说实话京城的气候真不好,还是星城的水土养人,我还打算退休了之后,搬回星城去住呢!”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在一起.....”沈平做了一个搓麻将的手势。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过后又是一阵寒暄,气氛很快热络了起来。沈平将沈幼乙拉了过来介绍道:“小西,这是逸潇的爸爸,刘正叔叔,当初我们在X校一起学习过,也算是同学。”
刘正“欸”了一声,玩笑道:“什么叫也算是同学,明明就是同学,还是有革命友谊的同学、同志!”
沈平连忙摇头说:“和你不能比,你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XX级领导,我不过是个退了二线的闲散人员。”
“老沈你这个人啊!我说你笔杆子还是过硬的,就是太清高,你要不是不肯和光同尘,那能这么早就退二线?”
刘逸潇的母亲舒婉容一直在打量沈幼乙,她的眼睛发亮,惊喜赞许之色溢于言表。确实在这个整容泛滥的年代,像是沈幼乙这样温婉和煦,如同春风般的容颜,着实会令人惊艳。舒婉容一直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幼乙看,听到两个老头的对话有些尬聊的意思,立刻打趣道:“我说老刘,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是个官迷啊!”
刘正连忙点头说道:“是,是,我是个官迷,夫人说的对!我们家,都是夫人说的对!”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了解刘家的都知道,刘正是个妻管严。而舒婉容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民国时期家里就是上流社会的一份子,和沈家这种没有太长传承的书香门第不可同日而语。
借着这个空档,舒婉容又将主线拉了回来,盯着沈幼乙主动伸出了手说道:“小沈啊!我是逸潇的妈妈,你的名字我可是听到过好多回了。”
沈幼乙也观察了下刘逸潇的母亲,倒不是为了别的,这是沈幼乙的职业病,每见到一个人总想着试着用笔墨将之描写出来。刘逸潇的母亲舒婉容面相很柔和,看上去很好相处,相比自己母亲的刻板,也时尚洋气的多,穿着高高的高跟鞋和修身的长裙,也很开明的样子。总之,一看就是那种能够和年轻聊到一块的中年人,不像自己的父母,似乎还活在旧时代,和当下的社会也有脱节。
“阿姨您好,真高兴见到您,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漂亮。”沈幼乙微笑着和舒婉容握了下手,原本只是想握一下就松开,没料到舒婉容竟然就这样扯着她坐在了旁边。
“那是,我和我妈走出去都说姐弟.....”刘逸潇得意的说,他也乘机坐在了沈幼乙的身边,和舒雅两个人将沈幼乙夹在了中间。
沈幼乙不动声色的说道:“师弟,你坐到那边去,陪着你老师、你爸还有段经理喝两杯,让我妈和小鹿坐这,我等下好看她吃饭。”
听到“师弟”这个称呼刘逸潇楞了一下,原来沈幼乙都是叫他“逸潇”,乍一听“师弟”比“逸潇”这个称呼要亲近,但实际上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叫他“逸潇”,沈幼乙这时叫他“师弟”却像是在划清身份,毕竟他们是同年级的,沈幼乙要叫他“师弟”着实有些牵强。
不过沈幼乙说的无可挑剔,刘逸潇这个人还真是有些木讷,也没有想的太复杂。立刻就起身恭恭敬敬的将抱着沈灵鹿的沈母章茹婕请了过来,等母亲坐下,沈幼乙又将话题扯到育儿经上,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只比舒婉容、自己母亲小了半辈的人。
父亲和刘家父子以及段经理的殷勤劝酒下,喝的十分愉快。气氛真是其乐融融,只有沈幼乙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明里暗里的强调自己已为人母的事情,舒婉容却似乎没那么介意,十分健谈的就这沈幼乙的话题说了不少刘逸潇小时候的趣事,也对可爱的沈灵鹿喜爱有加。期间穿插这一些极有技巧的对话,不经意的舒婉容就搞清楚了沈幼乙的爱好,诗词歌赋、插花、做点心,还会一些刺绣,这可对了舒婉容的胃口,这可是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两人聊起这些也算是相谈甚欢,还能交流不少心得。
刘逸潇看到自己母亲和沈幼乙相处融洽不说,还意气相投,顿时就开心了起来,笑着说道:“小西,我妈可很少和人聊的这么开心过了!也就你可以......”
沈幼乙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的有些太多了,于是不再和舒婉容聊这些比较私人的话题。并降低了聊天的频率,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女儿身上。
可当舒婉容看到沈灵鹿吃饭的时候不哭不闹乖巧听话的模样,舒婉容又对沈幼乙教女有方赞赏万分。继而又夸奖沈母生了个好女儿,秀外慧中。
这个时候沈幼乙却笑着说道:“舒阿姨真是谬赞了,我爸妈可不觉得我是个好女儿,毕竟未婚先孕这种事情,和他们传统价值观完全不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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