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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33~03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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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奉常引导下一步步走完婚礼步骤,最后给几位长辈磕了头,这才离开大殿回了扶苏的住处。

新人都离开了,大殿里的人自然也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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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是两位太后。

华阳太后还好,可能是担心又在林阡手上吃亏,所以从头到尾都没多看她一眼。

那赵太后却有些奇怪,她落在最后,偏偏不急着走,等其他两个人离开后才慢悠悠来到林阡面前,端详片刻后笑道:“方才在华阳太后面前不好说,如今嘱咐你一句,政儿当秦王多年,性子早养得唯我独尊,他又惯来喜怒无常,你如今荣宠最盛正该多学学示弱才好,若一味逞强,只怕过不久就要被他厌弃了。”

说完,赵太后便施施然离开了大殿。

林阡一头雾水。

她大概能猜到赵太后居心不良,但是……

她什么时候得宠过了?

==·贵族·==

林阡身处后宫,扶苏这场婚礼能见到的场面有限,倒不如宫外的百姓见到的场面宏大:那赫赫扬扬的热闹景象惹得街边百姓驻足观望,家中小儿更是光着屁股也要跑出来看个热闹,扶苏的聘礼与王家的嫁妆被士兵抬着绕咸阳城转了足足一圈儿还多,扶苏才迎着新娘踏入了咸阳宫的大门。

可即便这般景象,落入韩国贵族眼底,也不过得了句:“一国公子之婚礼竟这般寒酸,与寻常公侯也多有不如,委实失礼至极!”

旁边的张良皱眉扫了他一眼,那人本想顶嘴,却听一声刀剑出鞘的铮鸣,转头看去,就见门口站着的两队士兵齐刷刷回头对他怒目而视,眼底火苗蹭蹭蹭地燃烧,大有他再敢多说一句就要他好看的意思。

今日能够出门望风,本也是张良好言好语和这些看守的士兵讲条件才换来的,自己不过蹭了光而已,担心被继续赶回去关着,他立刻闭嘴缩到了角落。

领头的士兵哼了一声,这才让手下收回武器。

张良回头继续看着扶苏迎亲。

他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等迎亲队伍都看不见了,这才与门口士兵说了声,转身回了住处。

之前开口那人凑上来:“张良,你可否看出了什么?”

张良不答,回到屋内坐下后,才幽幽开口:“不过一个不知得宠与否的公子婚礼,能看出什么?排场倒确实配不上诸侯公子的身份,但秦国本就是偏远之地,能期待他们懂什么礼仪?”

那人一听,也是,遂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见张良说完这话就陷入了思索之中,那人又忍不住撩闲:“张良你在想什么?想怎么逃出去?亦或者想去救韩王?我劝你还是别想太多,无论如何,韩王也曾是诸侯王,秦王就算将人俘虏也不会对他太差。你真要担心,不妨多担心担心自己。”

“逃跑呢,我劝你也别多想了。秦国戒备森严,出门处处受限,你真要侥幸逃出了这个宅子,怕是反倒活不下去,若再被抓住,只怕连命都没了。”

张良看了他一眼:“区区性命,纵然丢了又何妨?”

那人愣住,突然想起张良是曾做出过在亲弟死后,即便身负百万家财也连个葬礼都不愿给弟弟办的狠人。若非秦国后来突然改变主意,直接派兵将所有贵族的私产抄没充公,以张良手中钱财,指不定真能按他想法资助一些反秦势力,亦或者干脆收买几个武艺高强的剑客去……

刺杀秦王。

这人说不在意性命,那是真不在意。

这般想着,那人只得讪讪开口:“你这人怎么回事,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都不懂?”

张良都懒得搭理他。

那人又气又恼,很想拂袖而去。可这处宅院就关了他们两个人,除此外就只剩下门外看守的士兵,连个帮忙打扫做饭的奴隶都没有,就算他现在气怒离开,等会儿也只能灰溜溜地找张良服软讨饶。

他可受不了一个人。

张良没搭理他,脑子里还盘旋着自己被押解到咸阳时的所见所闻,以及方才惊鸿一瞥,所见到的……街边百姓为一个寻常的秦国公子成婚,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这样的画面,张良从未见过。

张良如今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因父亲去世之时不过垂髫之龄而无法凭借父荫入朝为官,等到年纪大了又早已人走茶凉,即便有心入仕,张良也只能在韩国做个微末小官,再不能如祖父与父亲般延续“五世相韩”的传奇。

但他并不甘心,为了传扬名声也曾四处游历。

可就算富庶强盛如齐楚,能人辈出如魏国,骁勇善战如赵国,民风彪悍如燕国……

也似乎与韩国没什么差别。

贵族的生活是一样的奢靡无度,官员的生活是一样的醉生梦死,百姓的生活也是一般的朝不保夕。

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百姓别说是为王族成婚感到高兴了,看到了不暗自唾骂几句都是好的。

他几乎要以为,七国都是如此了。

却没想到,张良在年纪太小的时候自觉本事不济——因为秦国常年压着其他国家打,又地处蛮荒之地,所以在各国的名声一直不太好——不敢贸然进入的秦国的,反倒给了他与其他六国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一直被人称作律法严苛的秦国,其君主、乃至其子嗣,竟然很受底层百姓的爱戴?

张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他不懂,为什么在非一般严苛的秦律治理下,还会有那么多爱戴君王的百姓,反倒是律法宽容的六国,只能受到百姓的畏惧与背后辱骂。

张良坐在原地思考了一整晚,想得脑袋都要炸了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却不想,次日他竟从那个一贯不学无术的“舍友”口中知道了答案:“你为何会纠结这般可笑的问题?我父亲时常赞你比旁人聪慧,可你竟从未想过,你张家被秦国抄没前那富可敌国的家财到底是从何而来?”

张良皱眉:“自是祖父与父亲多年为官的俸禄、多年积攒下来的陛下赏赐,以及张家持续多年购置、增加之田地的积年粮食产出。”

“那你祖父与父亲所获得俸禄,陛下的赏赐与张家的田产又从何而来?”

张良语气略有些迟疑:“自是……百姓每年的税收。”

“你看,这不就有一部分答案了吗?”

“一部分?”

“对啊。”那人一脸的理所当然,“除秦国每年从百姓手中征收的赋税比六国更低外,秦国贵族犯法后与庶民同罪,我们可否一样?秦国贵族打死了百姓要杀头赔命,六国律法可敢效仿?秦国贵族强抢百姓田地会触犯秦律,六国贵族一样?秦国百姓可以花钱读书当官封侯,六国贵族愿意?秦国……”

“你都知道?”

“你不知道?”

“你知道,为何不试着劝陛下变法?若韩国变法,国家势必变得强大,何至于被秦国轻而易举吞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韩国不被吞并,我们才不会沦为亡国遗民,不会沦为阶下囚,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张良,我以为你继承了令祖父与令尊之聪明,却原来……你连我都不如?”那人扯了扯嘴角,“你以为只有我知道秦国为何强大?我只是个略读了几本书的纨绔子而已,连入朝为官都会被人笑话没本事,朝中比我更清楚秦国为何强大的人多了去了,你看他们想过变法了吗?”

张良不信:“怎么可能……”

“远的不说,令祖父、令尊就不可能不懂秦国为何强盛!”

“那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突然想到了关键,“也是,令尊离世之时,你也不过将将启蒙,张家除了令祖父与令尊也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令尊去后,你这许多年既无人教导,也无法接触朝中大事,不知这些也理所当然。”

他意识到自己竟也有一样比张良更强,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你问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等都是贵族!秦国百姓自然比韩国百姓过得好,但你看秦国的贵族,哪有韩国乃至其他国家的贵族逍遥自在?能过上之前奢靡无度的生活,谁会愿意过得跟秦国贵族一样?你愿意?”

张良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车裂·==

张良此后沉寂了许多天,就在他舍友忍不住担心,拜托门外守卫士兵想请他们去外面找一个大夫给张良看看的时候,林阡终于知道了张良已经被押解到咸阳的消息。

林阡觉得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呢?明明在秦国灭亡之前,就没有张良来过咸阳的记载啊?】

【何况还是和犯人一样被押解到咸阳。】

【他在秦国统一后差点儿成功刺杀嬴政,惹得嬴政勃然大怒,全国发通缉令都没抓到人,怎么可能现在就被抓了?】

她忍不住看向嬴政:【又是我带来的蝴蝶效应?】

嬴政面不改色,只当没听见林阡心音。

虽然张良刺杀自己,还差点儿就成功这件事,让他险些破防,但还好……他习惯了,所以没露出破绽。

林阡觉得无趣。

“……事情就是这样。”蒙恬跪坐在嬴政面前,“张良家中长辈虽然有过不俗经历,但毕竟曾试图以钱财贿赂卢温,左右我大秦朝政,卑职并不建议为张良延医问药。”

【病死了也是好事儿!】

嬴政顿了顿,转头看向林阡:“夫人觉得,寡人应当如何处置张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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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瞄了嬴政一眼,小心回答:“妾身不懂朝政,为免造成不好后果,陛下还是自己决定为好。”

【要我说?我当然觉得将张良留下来比较好啦,毕竟张良可是汉初三杰之一,其本事不言而喻。但问题是,这个时候的张良应该还是个毛头小子,还没有遇到黄石公,不曾受其教导,也没学到《太公兵法》,只能算是个可造之材……】

嬴政皱了下眉。

《太公兵法》又称《六韬》、《太公六韬》,是黄老道家的著名典籍《太公》的《兵》篇章,因此前有不少名人从中习得本事,在各国也算有名。

这书不算广为流传,但在贵族中也不少见,只是能从中学习成才的是极少数。

可问题是……

秦国不缺武将。

秦国缺的,从来都是能辅佐君王打江山、治理江山的谋臣、能臣。

如果张良是武将,那嬴政完全没必要留下他。

他敛眸,道:“张良祖上既出了“五世相韩”的奇事,他自己应当也有异于常人之处,那些士兵看守的这段时间,可曾发现什么?”

蒙恬愣了下:“只听说张良喜欢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发呆,偶尔也会试图找士兵借几本书来看,但更多的就……对了,听说公子扶苏成婚的次日,张良与同住之人起了争执,二人似乎吵得厉害,甚至差点儿打起来。”

“也是那次吵过之后,张良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整个人木呆呆地躲在自己房间,一次也没出来过。”

嬴政好奇:“吵什么了?”

蒙恬认真回忆片刻:“看守的士兵没听清,只依稀分辨出了什么百姓、贵族、秦国、六国、令尊、聪明、变法、亡国之类的字眼。张良似乎很激动愤慨,其同住之人反倒语气颇为无赖,似乎不以为然。”

百姓贵族?秦国六国?变法亡国?

啧啧……

这可不像是武将会考虑的东西。

嬴政忍不住看向林阡,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可造之材。

但怎么培养与用人,又成了问题。

毕竟那张良似乎对自己颇为仇视,对秦国也没什么好感,想要用他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张良毕竟还年轻,可以慢慢图谋……

嬴政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但架不住那群韩国贵族喜欢给他当助力啊!

就在此事发生后过去没多少天,颍川郡(韩国)那边便送来了一桩需要让嬴政亲自判定的案子——

因为其中一方,是以前的韩国旧贵族。

虽然韩国以前的贵族在失去私人武装、大量奴隶与钱财后,大多日子过得连寻常百姓都不如,但千百年来养成的观念与习惯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就比如,仍有不少旧贵族自恃身份,不将以前的奴隶与百姓当人看。

在这期间难免发生冲突,进而发展为刑事案件。

这桩呈到嬴政面前的案子,就是因此而来:某位旧贵族在失去爵位与财产后,仍旧不愿放下身段参与劳作,甚至仍旧花钱大手大脚,连妻子最后藏起来的些许首饰都被他偷走变卖后花费一空。然后,他便第一次品尝到了饥饿的滋味儿。

可这人饿肚子后不是想着赚钱买粮食,而是想着……抢劫。

当然,他自己并不认为是抢劫。

因为他抢的人,是他家以前的奴隶。

在奴隶没有得到平民身份前,个人不能拥有私产,他赚取的所有钱财乃至于他本身,都是主人的财产。

所以那位旧贵族抢劫抢得理直气壮。

可对方自然不愿意啊,他如今又不再是奴隶身份,那些钱财也都是他自己卖力气赚回来的。而且,他还有妻儿老小要养呢,怎么可能让以前对他动辄打骂的前主人抢走?

好在对方力气足,没有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旧贵族抢劫成功。

但同样的,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也觉得自己以前虽然受了不少苦,却也真的吃了旧贵族不少粮食,所以一番纠结后,到底没有去报官。

然而男人顾念着旧贵族仅有的一丝“好”,旧贵族却反倒怀恨在心。

旧贵族很快拿出所有积蓄买了包、药,花钱哄骗了一个小乞儿说那药只会让人腹泻,让他偷偷钻进那人家中,给他们家中饮用水下了。

等到小乞儿察觉不对再次进去查看,一家七口人早就七窍流血而亡。

小乞儿吓得惊恐大叫,惊动了男人的邻居报了案。

按照秦律,这位唆使未成年杀人的旧贵族只有车裂一个结局,但因为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是从以前的韩国贵族阶层提拔起来的人——

这年头知识被垄断在贵族阶层,普通百姓很难获得识字的机会。

处理政务,总不能大字不识吧?

这人看过秦律,但因为本身是贵族阶层,并不觉得旧贵族的所做所为有什么不对,再加上韩国的贵族以前不是没犯下过比这更严重的案子,但最后犯事儿的贵族仍旧什么事儿也没有,所以那位负责此案的官员一番纠结后,便将案子送到了咸阳。

案子最后层层上递,来到了嬴政面前。

犯人,也送到了咸阳牢狱关着。

此案的处理结果,极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官员对那些前韩国旧贵族犯案后的判案结果,甚至可能影响到日后打下其他国家后,对那些旧贵族的态度。

嬴政能如何处理?

他秦国贵族犯下如此大罪,也只能被车裂,难道一个区区亡国之奴还能获得特权?

嬴政根本没犹豫,直接判了车裂。

为了杀鸡儆猴,他甚至让人将咸阳城内的所有前韩国旧贵族们全都带到了行刑现场——包括韩王安,以及张良——亲眼目睹那位旧贵族,是如何被处刑的。

一开始,张良看完行刑现场后,只觉得秦律严苛。

但很快,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被死的一家七口人其实并非所有受害人,他留在新郑的家人,在此事后和其他旧贵族一起被群情激奋的老百姓包围了起来,不少人甚至蠢蠢欲动地想要将他们这些旧贵族弄死偿命。

直到嬴政的判决传回韩国,激动的百姓才终于散去。

但凡结果不如意,张良那些手无寸铁的亲人们怕是只能落得惨死下场。

回过神来,张良全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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