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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一无所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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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间,充满了复杂而混乱的情感:

“领主的手下官僚在清吏令颁布后威信尽失……”

“我们的生活因编税令,拮据破产……”

“领地和城堡里,我们不得不解散仆人军队以削减开支,母亲姐妹不得不变卖首饰贴补家用……”

卫队囚犯们的表情越来越糟。

纳基冷笑道:

“讽刺的是,泥腿子暴发户们凭借金钱就能获得与我们相当的地位生活,但我们却连在自己的封地上提税渡过难关都是违法的……”

“还有该死的定名令,把我们的爵位和职务分得清清楚楚……”

“以及最后,随总诏令而来的迁居令……”

只听纳基讽刺地摇头道:

“六大豪门和十三望族,也许他们家大业大,经得起波折和损失,受得住国王的制裁,但是对我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家族而言……”

他痴痴地望着虚空:

“就像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你曾经习以为常的幸福和安定,全部化作了灾难和动荡。”

“您能想象吗?”

“这个时候,出身贵胄,听上去就不再那么美好了。”

习以为常的幸福和安定,化作了灾难和动荡……

泰尔斯怔住了。

纳基的话语很慢,但没有人打断他。

他的语气颇有种自暴自弃的疲惫感,每说一句话,泰尔斯的脸色就沉上一分。

刺杀,外敌,战争,阴谋……

曾经,他以为这就是血色之年将要揭露的一切,但是现在看来……

泰尔斯想起了老乌鸦希克瑟。

以及他给自己上过的一课。

胜与负。

敌与友。

【不要轻视了战争本身——它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不是非赢即输,非利益即代价,非生存即死亡的游戏。】

【血色之年。】

【在胜负之外,我们该在怎样的角度,在何种程度上,评价这满布战争的惨烈一年?】

这一刻,少年突然为之触动,

血色之年,不仅仅是一场战争,一种冲突,一次矛盾,更不仅仅是双皇与灾祸们的恩怨。

一切的一切,都融合在当年星辰王国的大熔炉里,无从逃脱。

国王,国家,贵族,灾祸,政治,他们都绞在一起,在这个熔炉里相互影响,彼此纠结,难以分解。

泰尔斯又想起那位让伦巴甚为戒惧的星辰“贤君”。

闵迪思三世。

一个奇怪的猜想漫上泰尔斯的心头,但很快被他摇出思绪之外。

“我以前很奇怪,在人心涣散,大乱将生的时刻,为什么显赫强大如六位守护公爵,权势扎实如十三望族,他们面对陛下的命令都忍气吞声,沉默接受。”

“但听了萨克埃尔的话,我似乎也懂了,”纳基弯起嘴角,对泰尔斯露出一个苦涩而无望的笑容:

“当你看见站在陛下身后的,是家族里代代相传的恐怖灾祸的时候,也许你并没有太多选择。”

纳基的神色黯淡下来,让泰尔斯的内心越发难受。

“我不敢也不能去评判陛下,毕竟他是星辰的国王,他说什么我都必须遵从,何况他还掌握着如此不可抵挡的力量……”

他越说下去,情绪就越是低沉,语气却越发痛苦。

这让泰尔斯下意识地低下头。

“但是,当我回到破败的家中,见到妻子变卖嫁妆,见到儿子忍饥挨饿,见到待嫁的妹妹面黄肌瘦,见到病床上的领主父亲一边向商人借债,一边无谓坚守着家族的最后一份贵族尊严……”

纳基的字句满布沉痛,让许多卫队囚犯们都神色异常。

泰尔斯没有说话。

纳基回过神来,重新看向泰尔斯,眼神沧桑。

“从我懂事起,父亲就这样教导我:纳基家族自贤君时代得到封地,我们效忠璨星家族,因为我们深知自己的地位来自王室的权力,子嗣入选王室卫队更是我们与王权站在一起,是我们忠心耿耿的象征,但是……”

就像溺水者看着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纳基热切而渴望地望着泰尔斯,眼中流露出的颜色,却像是濒死前的灰暗:

“告诉我,殿下,难道国王不该保卫他附庸的利益和尊严,不该护佑他臣属的丰足与幸福吗?为什么我们越是对陛下忠诚,对王国忠诚,所获得的结局就越是……”

纳基语气一滞,委顿下来,迷茫而疑惑:

“究竟是我不够爱我的王国,还是我的王国不够爱我?”

那一刻,心情酸楚的泰尔斯张口欲言。

但他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那一刻,地牢里的所有卫队成员,全都沉默了。

纳基嗤了一声,浑身上下都被舍弃一切的释然所充满:

“所以,在日复一日的迷茫和日见沉重的绝望里,当有人许诺我们以希望,有人告诉我们,这一切不过是国王的一时昏聩,不过是朝中诸君的鬼迷心窍,而我们需要做的,只是一次默然等待的时候……”

他没有再说下去。

另一边,坎农重新开始低低地啜泣,布里不再哼声,塔尔丁失魂落魄,身为不知情者的贝莱蒂和奈则愣愣出神。

唯有小巴尼和塞米尔,一个痴痴念叨自己才听得懂的话,一个咬牙切齿地握着武器。

“告诉我,殿下,一边是满怀希冀的娇妻弱子,坚守往昔的耄耋父老,引以为傲的家族荣耀……另一边,是温和仁慈的国王陛下,严酷无情的国王法令,镌刻生命的禁卫誓言……”

纳基扭曲了脸庞,眼眶里尽是湿润:

“我该忠诚何者,又该背叛何者?”

泰尔斯轻轻闭上了眼睛。

“父亲,”小巴尼痛苦地按着头颅:“父亲……”

“不,你……不,这一切,太不公平了……”

小巴尼的呻吟低低传扬在空气里。

扑通。

另一边,塔尔丁跪倒在地上,捂住脸庞,肩膀微抖。

纳基神经质地笑了一声,扬了扬手上的钥匙:

“如果忠于陛下和星辰,就意味着背叛你出身的家族和所爱的妻儿……”

“告诉我,殿下,怎么做,才不算背叛,怎么做,才算是忠诚?”

泰尔斯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他无言以对。

纳基看着王子的这副样子,笑了。

“没关系,因为我终于懂了,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

他扫过每一个人,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无论是简妮,露娜,我所爱的妻儿……”

“还有我的陛下,我的誓言……”

纳基痴痴地望着空无一物的虚空:

“无论忠诚,还是背叛……”

“我们都是一无所有。”

这一刻,泰尔斯觉得,地牢里的空气之滞涩与凝重,前所未有。

带着浓浓的死气。

就在此时,一道空洞而枯燥的嗓音,带着同样的痛苦与犹疑,凭空响起。

“够了。”

声音回响在昏暗的室内。

众人齐齐一颤。

只见另一个方向,刑罚骑士萨克埃尔虚弱地扶着墙,挣扎着兀自不稳的脚步,站在贮藏室外的阴影里,眼神虚幻,声音断续:

“纳基,够了。”

他痛苦地道:

“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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