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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重生(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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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这十八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遭遇并不公平。”

奈平静地注视着王子,重伤下的身体却渐渐开始麻木。

泰尔斯强忍住胸中的愤懑:

“十八年了,你在冤屈与痛苦里,承担着与你所作所为并不相称的后果。”

“我知道,你的冤屈无处可诉,你的痛苦有口难言,你应得的正义清白……也许永不到来。”

听着王子的话,奈的眼神渐渐涣散,弥漫出一股哀伤。

但泰尔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

奈的手掌很冰凉,似乎血液从来未曾流经这里。

“但你,后勤官。”

“请放心。”

泰尔斯的语气微微起伏:

“因为至少,至少我将铭记你的清白与公义。”

奈冰凉的手掌开始颤抖。

“我将铭记:有这么一个人,无论承担了多少痛苦,多少冤屈,无论当年现在,生前死后,他都自始至终、十年如一地相信并珍视他的队友手足,从未动摇。”

奈的视线已经模糊不堪,但他竭尽全力,对王子释放出一个笑容。

这让泰尔斯颇为欣慰,让他在经历了纳基之死后沉重的心情稍稍缓解。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伤感按捺在心底。

“萨斯·奈。”

泰尔斯说着,把自己的额头抵上奈的额头:

“愿狱河一路顺畅。”

泰尔斯轻声道:

“愿你坦然安息。”

奈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尽管他已经没有多少生机。

地牢依旧很安静。

但就在此时。

“不,殿下……”

泰尔斯松开奈,惊讶地看着此刻泪流满面,却依旧发言反驳的奈。

“我们发过誓言的,”只见奈哆嗦着,无神的双眼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却含泪带笑,吃力开口:

“身为帝之禁卫,我们的灵魂……不入天国,也不下地狱,而是熔铸于……巍巍帝国。”

灵魂?

泰尔斯微微一怔。

在不住跌落的眼泪间,奈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看得泰尔斯一阵心酸。

“就像曾经的兄弟们一样……”

奈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他依旧凭着留存不多的力气,颤抖着转向每一个人的方向。

“王室卫队,次席后勤官,萨斯·奈。”

咚!

他吃力地握起右拳,重重地擂上心口!

丝毫不顾这个动作给自己带来的重荷与痛楚。

泰尔斯讶异地看着他,突然发现,周围的卫队们,无论是萨克埃尔和小巴尼,贝莱蒂或是塞米尔,都不自觉地挺起胸膛,肃正脸色。

就像最庄严的场合。

“诸位!”

奈睁着只能反衬出黑暗的瞳孔,嘶哑地道。

“吾剑已断,使命已终。”

他仿佛逼迫着自己虚弱的胸肺透着气,努力从嘴里挤出这句话,字正腔圆,斩钉截铁。

每一个字,都让卫队成员们颤抖一下。

奈深吸一口气:

“吾已……吾已恪尽职守……”

说到一半,奈气息不继,连续喘了好几口。

但奈恢复过来,很快继续:

“吾必……”

“吾必安息帝侧……”

奄奄一息的奈话语一滞,松开胸口的拳头。

“不。”

奈摇了摇头。

他颤抖着摸向泰尔斯狼狈的脸庞。

泰尔斯轻轻低头,把脸颊靠上对方的手掌。

奈摸到王子的脸庞,向着泰尔斯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下一秒,奈绽放出最苍白也是最温和的笑容。

只听他坚定地道:

“吾已安息帝侧。”

吾剑已断。

使命已终。

吾已恪尽职守。

吾已安息帝侧。

卫队的囚犯们呆呆地听着一句句临终词,或触动,或叹息。

奈死死地盯着虚空,竭力屏息,似乎在等待什么。

终于,随着一阵窸窣声响起,满面灰暗的小巴尼像是从噩梦中醒来,抱着剧痛的右臂按上胸口,靠上墙壁。

“次席后勤官,萨斯·奈。”

“汝已恪尽职守,”只听小巴尼强忍着变调的嗓音,沙哑地道:

“汝必安息帝侧。”

终于,泰尔斯看见,奈苍白的笑容松弛了下来,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

泰尔斯抬起头,只见所有卫队成员都在同一时间抵住胸口,齐声或庄重,或悲哀,或激动地开口,诉出王室卫队的葬词:

“唯传承不断。”

“见证永恒。”

话音落下。

下一刻,奈托住少年脸庞的手掌一松。

它突兀而无力地垂下,被泰尔斯一把接住。

泰尔斯低下头,只见奈一双的瞳孔彻底失去了神采。

他走了。

再一次,泰尔斯轻声对自己说。

贝莱蒂痛苦地在喉咙里呜咽一声,坎农低低地啜泣起来。

小巴尼深深地闭上眼睛,颤抖发声:

“第……第三十八……”

他顿了一下,犹豫着瞥了一眼对面纳基的遗体。

最终,小巴尼还是低下头,灰暗无望地摇摇头。

“第三十九个。”

萨克埃尔重新把脸庞按进双手里,双肩颤动。

送走了两位手足,此刻的卫队众人们格外安静。

沉默持续了几秒,泰尔斯轻轻放开奈的遗体。

还没结束。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对自己说。

还没有。

泰尔斯扭过头,扫过一个个身影:

“首席刑罚官卢顿·贝莱蒂。”

“次席掌旗官科林·塞米尔。”

贝莱蒂咬紧嘴唇。

塞米尔则面色复杂。

只见王子摇晃着,举着火把站起身。

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无比清晰。

“我理解你们,也明白你们。”

泰尔斯沙哑着嗓子道:

“可我没有父亲那样的权力,也没有他那样的地位,我无法为你们开脱,无法为你们昭雪,无法为你们说情。”

他说着话,扫过万念俱灰,一言不发的小巴尼。

“我也知道我父亲的性格——哪怕我回到永星城,也仍然无权无势,说的话一文不值,甚至毫无意义。”

贝莱蒂面色沉重,塞米尔摇头轻嗤。

“我无法抹去你们的烙印,洗请你们的污名,改变你们的境遇,弥补你们的伤痕。”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但至少,我可以,也仅仅可以用泰尔斯·璨星的身份对你们说。”

他低下头,默默地道:

“对不起。”

贝莱蒂和塞米尔齐齐一动。

“像奈一样,我知道你们的冤屈,我知道你们的过往,我知晓你们的清白。”

泰尔斯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而真诚:

“我也知晓你们的坚持。”

“而我将铭记一生。”

“不论他人如何。”

那一刻,贝莱蒂竭力挤出凄苦的笑容,摇了摇头,塞米尔则目光闪烁,用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王子。

“与奈一样,你们在我的心中,早已洗却了污名。”

泰尔斯努力祛除着心底的凄伤,扯起嘴角:

“你们是优秀的王室卫队。”

“谢谢你们。”

贝莱蒂声音一滞,说不出话来:“殿下……”

塞米尔撇过头,把自己沉入黑暗,表情不清。

泰尔斯勉力笑了笑,顶着虚弱的身体再次转向另外三个人。

“先锋翼的侦骑,约拿·坎农。”

“护卫翼的卫士,索尔·布里。”

“还有你,出身名门的古蒂·塔尔丁。”

被叫到名字,抱着纳基遗体的坎农一阵哆嗦,不敢抬头,身材庞大的布里则痛苦地呜咽几声。

塔尔丁甚至羞愧地别过头去。

“你们涉及了当年的阴谋和混乱,甚至参与其中。”

“你们参与了当年的血色,导致了王室的横祸,王国的大难,罪业难消。”

三人的情绪更加低落。

坎农把脸埋进纳基遗体的怀里,啜泣不断。

布里跪在地上,面色呆滞。

塔尔丁则咬紧了嘴唇,似乎做好了准备。

泰尔斯看着这三个人,心中的情绪无比复杂,难以道清。

但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但是……”

只见泰尔斯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宽恕你们。”

死一般的寂静。

贝莱蒂睁大了眼睛,就连塞米尔也皱起眉头。

当事的三人,无论塔尔丁、布里还是坎农,在那一瞬间都彻底地呆住了。

“殿下……”塔尔丁下意识地道。

泰尔斯没有让他说下去,而是望着纳基和奈的遗体,幽幽地道:

“跟纳基一样,你们在众多道路里,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而在物是人非的今天,追溯过往的是非对错,已经不再重要了。”

泰尔斯话音落下,塔尔丁微微一颤。

只听王子用不带一点怨恨和鄙视的口吻,平和地道:

“更重要的是,你们已经付出了代价——无论是手足的逝去,还是良心的惩罚,抑或将伴随永生的愧疚与梦魇。”

三人依旧难以置信地望着泰尔斯。

“而我也看到了你们是什么样的人。”

“无论你们当年作何抉择,可是今日,你们没有让萨克埃尔孤身承担罪孽,而是面对了自己的过去,站出来承认当年。”

不少人望向萨克埃尔,但伤势沉重的刑罚骑士依旧一言不发。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而且,今天,你们救下了我的命,即使知道真相的你们与巴尼不一样,你们心知肚明:这样并不能让你们获得赦免。”

随着他的话,不知道是时间到了还是终结之力起作用了,泰尔斯觉得,自己体内的疼痛彻底消失了。

只余下虚弱、恍惚,空洞……

以及前所未有的、放下重担般的释然。

泰尔斯抬起头,竭力微笑,声音沙哑:

“所以,我宽恕你们。”

“宽恕你们全部。”

“我宽恕你们,宽恕你们免于过往的折磨,宽恕你们免于永世的愧疚。”

“愿你们,在此刻重生。”

这就是……

我的选择。

泰尔斯心中的那个声音小声地道。

相比起力量和地位,这才是……

我真正应该珍惜、在意、坚持的东西。

是我真正的锚点。

寂静。

持续了好几秒的寂静,只有火花和呼吸交织其间。

终于,三人之中的坎农最先支撑不住。

他双手撑住地上的血泊,伏地痛哭起来。

坎农的反应仿佛打开了什么,紧接着,塔尔丁双膝跪地,痛苦而悔恨地捂着脸:

“殿下……我……我……”

他泣不成声。

布里哆嗦了一下嘴唇,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他只是深深地闭上眼睛,对着泰尔斯的方向,把自己的身躯和头颅都垂到最低。

塞米尔叹了一口气。

贝莱蒂则放下奈的遗体,牢牢地盯着泰尔斯。

泰尔斯对他们笑了。

“抱歉,我只能以自己的名义说这些话——我毕竟不是国王。”

“我只能做到这些。”

他不无失落地补充道。

贝莱蒂摇了摇头,用自己最感激也是最克制的笑容迎向王子。

不。

你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不止。

说完话的泰尔斯吸了一口气,看向另一边的小巴尼。

站在一旁的快绳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黑暗的地牢里,两具遗体安详地躺在地上。

萨克埃尔迷惘地跪在地上,望着泰尔斯。

小巴尼淡漠地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另外五个狼狈凄惨的囚犯,或激动,或悲伤,或捂头啜泣,或跪地叹息。

唯有那个举着火把的少年,站在众人之中,面带释然的笑容。

他瘦弱的身影,却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挺拔而坚强。

“他在做什么。”站在一旁的塞米尔愣愣地自言自语。

贝莱蒂听见了他的话。

“什么都没做。”

刑罚官望着泰尔斯走向小巴尼的背影,轻声开口,同时带着苦涩与希望:

“他只是……举起了火把。”

然后。

贝莱蒂远远地望着泰尔斯,在心底里默默道:

照亮了我们的黑暗。

下一刻,贝莱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这个在战场上强硬狠厉的战士猛地转过头去。

捂住眼里激涌而出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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