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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别惹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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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在燃烧。

灼痛他的心肺。

【小黎……你……你还……还活着啊……】

师姐奄奄一息的声音如一汪清泉,在无边的炙热里,将黎从地狱般的噩梦中唤回。

他还记得,在那个真实的噩梦里,他走在队伍末尾,跟随着师父与师祖、师兄与师姐们,以及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匠工大师,看似义无反顾,实则忐忑不安地走进那座恐怖又宏伟的巨型反魔锻造炉。

【晨朝的玄王向王灾投诚,他出卖了‘传奇计划’……】

【怪物们迟早会找到我们的……】

【剑湖城失败了……炸炉……圣日啊,我女儿女婿都在里面……】

【叹息山下的行营失联了,十几万大军杳无音信,雄峻城的六号炉大概也没了……】

同行的还有枷锁城的矮人王子与铸造大师,远古圣树的古精灵巧匠与咒师,来自三塔的耄耋大师和资深学者,以及无数有名有姓的匠工,有人沉默安静,也有人交头接耳。

【除了我们,还剩几个炉?】

【应该不多了……】

【如果传奇计划不能成功……】

他记得反魔锻造炉里密密麻麻的咒文和阵式,催眠又诡异。

他记得人们排好了阵型、位置和轮换顺序,井然有序,也气氛怆然。

他恐惧地看着竭力维护法阵的法师们一个个在鲜红的视野里流汗、中暑、昏迷、倒地、燃烧,变成一具具干尸。

他记得掌门师祖浑身燃火,却仍坚毅不摇地挥舞锻锤,锤锤有力,直至炉中的魔火如有生命般漫溢而出,师祖的人影在火焰中消失,铁骨成炭,血肉成灰……

他记得师祖对面,不知姓名的精灵巧匠恍若不觉,浑然忘我地继续砸锤,直到火焰也将他吞噬。

他记得师尊在哀恸中上前接替,在那些连高深的调温魔法和避火符咒、隔热材料与耐火甲胃都抵挡不住的熊熊炉焰中,毅然挥锤。

以命铸兵。

当然,他最忘不了的,是在越发难耐的高温中,他,明阳剑庐里序齿最小的弟子,在目睹师尊灰飞烟灭后,彻彻底底吓破了胆。

【不行,太热了,让我喘口气,凉一凉,师兄,凉一凉……】

他失去了理智,将行前的决绝誓言抛诸脑后,在令人窒息的炙热中临阵脱逃。

他。

他!

【抱歉,我一会儿就回来,我发誓,只喘口气……】

皮肤灼烧的钻心痛苦让他扑上锁死的大门,疯狂捶打,哀求着能哀求的一切大人与神明。

【让我出去!求求你了!让我出去……出去……】

反魔炉里的无数眼神向他投来,其中有失望,也有不忍,有愤怒,也有麻木,但很快,所有人都在呵斥声中各归其位,或念咒,或鼓风,或送料,或挥锤……

独留下他无力拍打和嘶哑的哀嚎。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

【小黎……】

穿着铸造甲,同样被炙烤得皮肤通红,毛发倒卷的四师姐奄奄一息地站在他身后,勉力笑了笑。

面对他绝望哀求的眼神,她出手飞快,连续拧动复杂的三层机关锁,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也将在绝望和惊愕中的呆怔的他,一把推出门外。

【谁开的门!】

【糟糕,坯身冷却降温了!它正在成形!】

【不,这样下去它只会是一件普通的反魔武装!】

【关门!】

【快升温!】

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跌跌撞撞地倒在门外,茫然回头。

满室红光中,她,平素最照顾他的师姐,在门缝里看了他一眼。

留下最后一抹笑容。

跟他料想的不一样,那笑容既欣慰又宽容。

毫无责备之意。

大门轰然阖闭。

【麦金塔的火种不够了!】

【启用后备火种!】

【不行,魔法可控的温度已经到极限了,再加会引起本源互斥的!】

【我们可以延缓互斥,比如额外的反归衡手段,得用光影咒言,让红角塔的书呆子们来……】

【或者像异降术式那样,短暂地让法则失范,先让热力暂停流向低温处……嘿,战争塔的!试试埃尔伯的阵式干扰!】

【不,不够!血棘说了,新反魔武装要做到的,既不是延缓归衡也不是法则失范,而是深入本源!否则无法承受与解构麦金塔的魔能……】

【听不懂!你们这帮该死的法师,说人话!】

在门外看守的惊愕眼神中,他这才反应过来,重新扑上大门,泪水奔涌。

不是这样的。

不是。

他不是想临阵脱逃,只是太热了想喘口气……、

只是一时晕了头……

不是……

【瑞雅大师不行了,下一个补上!】

【人手不够了!】

【我来吧,今日矮人已经死得够多了……】

门外的他哭得声嘶力竭,很快就看不清眼前一切。

但他仍然听得见大门之后,反魔炉里的锻锤声响,一遍又一遍,坚实有力。

【我们就不该用麦金塔那怪物留下的火种,而该听方尖塔的,用龙焰!】

【这时候上哪儿给你绑头龙?】

【没时间后悔了!顶上!】

【我……感觉不到……手了……快,接替我……】

【这把锻锤也不行了,换!】

【后备火种生效!】

【升温比预想要快得多,更新符咒和术式!我们不能这么快被烧死!】

大师和匠人们的争吵此起彼伏,跟他的哭声一样,刺耳难听。

直到最后一锤落下。

铛!

反魔锻造炉轰然爆炸。

向空气里倾泻万千烈焰。

将他团团包裹。

翡翠城的街道上,黎挣脱“邪祟呢喃”的纠缠,倏然睁眼!

他沐浴在熊熊烈火中,一步步向颤抖的洛桑二世行进。

“浴火重生的血族……”

霍利尔家的小杂种喃喃地道出他那可怜的道听途说:

“……唯此一人。”

黎握紧了拳头。

但他们都不知道。

不知道。

火焰在他的身上熄灭,露出被烧红烤熟的皮肤肌肉,血族的自愈机制立刻开始运转,生肌,结疤,排出死皮……

他们不知道,他挣脱的只是异能。

挣不脱的,是噩梦。

【小黎……你……你还……还活着啊……真好……】

噩梦中,严重烧伤的他悠悠醒转,艰难地爬出废墟,翻开一具具不成人形的尸体,终于在犹自炙热的炉边,摸到了四师姐的手。

她早已浑身漆黑,不成人形,语无伦次,奄奄一息。

但师姐的手,它们依旧坚实,依旧有力。

【将坯身,送,送到,送到锋帅帐中……】

那双虽然粗糙不已,却倍经磨砺,曾牵着他在剑庐里跑上跑下的大手。

【还差,差最后一步……命运双子……知道怎么做……】

以及那件灿若黄金,冷若冰霜,本该是一柄剑,却因锻歪了锋刃而更像一柄马刀的……

刀坯。

数百年后的翡翠城,黎行走在街道上,他轻轻一晃脑袋,头脸上的恐怖烧疤渐渐蜕皮脱落,露出新生的肌肤。

不多时,黎重新变得皮肤平滑,五官端正。

唯有身上的衣甲,哪怕所用乃特殊的耐温材料,也被烧得漆黑焦湖。

“行刑官……赤翼……”

“不是普通的铁匠……”

“铸坯者……”

黎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洛桑二世和扬尼克,看着他们抒发对自己的忌惮。

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浴火重生。

而他……甚至也根本不是什么铸坯者。

他从不对火焰免疫,同样会为高温所伤。

每次觉醒异能,身在烈火中心的他所承受的烧伤和灼痛可谓钻心剜骨,未曾有一刻停歇。

他所擅长的,唯有忍耐。

忍耐高温,忍耐火焰,忍耐烧灼,忍耐它们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每一分每一秒。

还有最重要的――忍耐噩梦。

当年的噩梦里,他逃离了反魔炉,免于被熊熊炉火折磨至死。

于是,作为代价……

他要在现实里,在看不见尽头的生命里,一遍又一遍地,承受永世不休的火刑。

仅此而已。

“在痛苦之丘……处决我时……你没露这一手。”

重伤之下的洛桑二世无力地道。

“因为没必要,”扬尼克谨慎地盯着黎,“他巴不得你被‘处决’时反抗得更激烈一点,把其他六家的政敌杀得再少一点,以稳固血海王座的统治,顺便再回星辰王国发挥一下余热――比如现在。”

又怎么舍得杀你呢?

黎没有说话。

“所以,”洛桑二世面色灰败,“我才是那个被耍的蠢蛋?”

就跟以前一样。

什么都没有变。

扬尼克耸了耸肩:

“也不必灰心,黎本就是夜翼君王用以清除异己的刀,深谙内斗权术,威逼利用,欲擒故纵,几百年来用惯了诸如此类――”

黎突然转头,看向扬尼克。

“哦,黎伯爵,”扬尼克立刻住口,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焦黑痕迹,很是自然地后退一步,“他是你的了,我心服口服,绝无二话。”

但他眼睛一眯。

“恭喜啊,翡翠城纷争的关键,此刻落在了您手里,”他恢复了翩翩公子的风度,“想必您能为夜之国,为你的女王争取更多利益……”

扬尼克话风一转:

“而不仅仅是在星辰王国的内斗里跑个腿?”

黎先是蹙眉,旋即面色一变,不屑轻哼。

“收起你的恶心把戏,小辈。”

“我可没有用异能,”扬尼克举起双手,一脸无辜,“仅仅是实话实说。”

说到这里,扬尼克微微一笑:

“可你刚刚犹豫了,是吧?”

黎没有回答。

“冬!”

一道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扬尼克。

黎和扬尼克齐齐一凛,双双转头。

沉重的脚步缓缓接近――那是一个身着甲胃的剑士。

“所以,这就是让全城人心惶惶的吸血鬼杀手?”

黎和扬尼克对视一眼。

“似乎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

骑士一步一步向洛桑二世走去,无视一身焦黑的黎和遍体血污的两位血族。

黎没有反应,而扬尼克则眉飞色舞,作惊喜状:

“啊,原来是翡翠军团的塞舌尔上尉!”

塞舌尔轻轻哼声以作回应,随即把目光聚焦在地上的杀手身上。

就这种货色,居然还要劳师动众,从上到下千叮万嘱他们小心异能,泰尔斯王子未免过于谨慎。

“我还以为您在看守空明宫里的贵人们呢,”扬尼克眼珠一转,“只不知您是奉谁的命令……”

“你被捕了,吸血鬼。”

扬尼克顿时一噎。???..coM

塞舌尔刻意瞥了两人一眼,这才轻哼一声,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洛桑二世:“当然,我说的是他――杀手,以泰尔斯殿下的名义。

听着对方不怀好意的双关,扬尼克微微蹙眉,黎纹丝不动。

洛桑二世听着他们的对话,面无表情,心中悲凉。

即便有这样的剑术,永生的身躯……

他终究还是没能杀上那座高高在上的哨塔。

而高塔上的人,无论是那个王子,还是其他所有人,还是一如既往,仅仅动动手指,就轻而易举地用无数人的血泊和生命,淹没了他。

以及他的剑。

洛桑二世闭上眼睛,轻轻勾起嘴角。

“那么,我这就要带走人犯了,两位喜欢在夜里走动的客人,你们自便吧。”塞舌尔轻声道。

扬尼克轻挑眉毛,不紧不慢地瞥了面无表情的黎一眼。

黎纹丝不动,唯有目光微闪。

塞舌尔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着两位血族的反应,右手有意无意地掠过剑柄。

围绕着躺在地上的重犯,三人之间的氛围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在场的三人齐齐一凛,扭头望向另一边。

另一个负剑的身影出现在街巷的另一端,缓缓向他们走来。

“那是……”扬尼克疑惑道。

“卡西恩?”

塞舌尔看清了来人,眉头一皱:

“你也来了?那谁去看守空明宫里的……两位?”

卡西恩笑了。

“别忘了,塞舌尔,泰尔斯王子让我们留守宫中,‘看护’两位凯文迪尔少爷,”卡西恩骑士看向失去右臂、浑身焦黑的血族杀手,目光复杂,“不就是为防备眼前这位么?”

场中几人齐齐一怔。

几秒钟后。

“原来如此,两位极境骑士出现在此,乃是殿下运筹帷幄,提早布下天罗地网!”

扬尼克突然变得正气凛然,向着黎冷目以对:

“以免某些人浑水摸鱼,从中作梗!”

黎无言以应。

塞舌尔轻哼一声。

卡西恩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微妙对峙,只是缓缓走向地上的洛桑二世。

“你肯定不认识我,骑士,”他叹息道,“但我记得你。”

两位血族客人都被这番话勾起了兴趣,齐齐望来。

塞舌尔素来行事果断,本想尽早收工,但不知道为何,这一刻的他一反常态,涌起好奇心:

“你?你认识这杂种杀手?”

卡西恩微微一笑,不言不语。

遍体鳞伤的洛桑二世艰难睁眼。

这是谁?

“那年的选将会上,某位隐藏面目的神秘骑士在万众惊呼下过关斩将,一路赢到决赛,在贺拉斯殿下面前一招惜败。”卡西恩轻声开口。

两位血族对视一眼。

不。

洛桑二世微微颤抖,眼神闪动:

那不是惜败。

更不是一招。

“彼时我还是个纨绔少年,混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第一次见识了骑士比武的风采,”卡西恩不无感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于是在那之后,我成为了一名骑士。”

骑士?

洛桑二世闻言讽刺一笑:

“错误的决定。”

“是啊,所以他最终还是回来继承家业了。”塞舌尔轻哼道。

卡西恩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老朋友的讽刺。

“所以,当多年之后,又一位神秘骑士在选将会上出现,我就想起来了:是你,骑士。”

“我不是骑士。”

洛桑二世冷笑着,失口否认。

倒是杀了不少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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