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屋子漏雨(1 / 2)
夏天到了,雨季来临。我喜欢夏天,又恐惧夏天。倘若我家的房子不漏雨,我就爱死夏天了。
夏天无人管我,我可以只穿一条短裤,甚至可以光着脚丫跑来跑去。遇到白天下雨,还可以在雨里疯跑。邻居张京奎常常在我家提到铁人王进喜,提到“工业学大庆”,当工业油流从井口里喷射而出时,在铁人王进喜的带领下,一群石油工人忘情地沐在从天而降的油雨里载歌载舞,这个场景给人以某种鼓舞。我在雨里疯跑、载歌载舞,也是这个意思,一种与他们同贺的意味。
可是晚上下雨我就不这么想了,除了不能载歌载舞之外,晚上下雨让我恐慌,让我生不如死。
有天晚上,我睡得正香,只听“轰隆隆”一阵雷声响过,我从美梦中惊醒,只见几条闪电撕裂了天空,也撕裂了窗户纸,接着,一阵暴雨从天而降。我的心凉了下来,陷在愁闷里睡意全无。看看旁边依旧熟睡的父母,实在无话可说,恨不能每人打一巴掌促他们醒来,共同迎接这场暴雨。
但他们没有醒来,我也再没睡着,睁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果然,暴风雨肆虐了十几分钟后,我听到灶台处“啪嗒”发出一声响,是一滴水落在灶前的玉米秸叶上的声音。玉米秸是用来烧火做饭的,晒得特别干,所以水滴落在上面特别脆生。这声音在我心上扎了一针。该来的总会要来。
“啪嗒”又一声响,锅里的泔水中也落下了一滴雨水。“啪嗒啪嗒”,水缸上层的碗柜上和水里各落了一滴雨水。接着“啪嗒啪嗒”之声骤起。“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啪嗒”一声,一滴雨水落在我盖在身上的棉布上,脚部也落了一滴,枕头上也落了一滴,额头上落了一滴。我用手指抹了那滴雨水放到嘴巴里品尝着,那水滴咸咸的,有呛辣的气味,是多年的烟火气蒸腾并侵入屋顶苇杆里的气味。我睁着眼睛望向屋顶,屋顶的苇杆黑漆漆的,早已经被灶间的烟气呛得认不出苇杆还是黑夜。
“啪嗒啪嗒啪嗒……”更多的雨滴滴落下来,终于有一两滴滴落到父母的头上。他们终于醒了。父亲突然从枕头上仰起头来,吃惊地望着四周,“啥?”他问。
“又漏雨了!”我告诉他。
“他妈的,怎么又下雨了,旁人还没来得及修屋顶呢!”父亲骂骂咧咧翻个身,又睡着了。似乎漏雨跟他半点干系也没有。我唉了一声,继续煎熬着。
“怎么了,谁泼水了?!”母亲也醒了,摸着自己胸前的雨水张着头四处问。
“没人泼水,谁闲着没事儿半夜起来泼水玩!”我说,“是漏雨了。”
“啊!又漏雨了?”她说,然后她碰一碰身边的父亲,“起来,快起来,漏雨了!漏雨了!”
“我早知道了!”父亲不耐烦地说,“漏就漏呗,你还能叫老天爷止住下雨么!先睡觉再说。”
“睡觉睡觉,你就知道睡觉,”母亲有些生气,“天气好的时候,我说了几遍了,让你修屋顶修屋顶,防备夏天雨水多漏雨,你就是不听,现在漏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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