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被冤鬼压住了!(1 / 2)
深秋后,张祖昌突然感到腰疼。
这腰疼之前也有,不过时有时无,有时也并不太疼,休养一两天也就好了,可是自从三弟张祖庆上吊自杀后,张祖昌觉得那腰疼加重了、也频繁了。但他忍着,谁也没说。有时他在院子抱柴、或收拾园子时,会弯着腰,半天直不起来,口中哼哼着,表现出痛苦的样子,就被张大强看在眼里。
“爹,你腰疼么?”张大强问。
“嗯,有点儿。”他爹道,之后他叹气道,“哎,完了,老了就不行了,我要完了!”听到他爹这么说,张大强心底里涌过一阵心酸。在他心目中,他爹操劳了一辈子,无论春夏秋冬,均是九点睡、五点起,里里外外忙这忙那,从不改变,自律如一只闹钟,辛勤如一尊机器人,身体里永远流淌着绝不枯竭的能量。
所以,当听到他爹自毁自堕的话语,感受到了他爹那种时不我待的悲凉情绪,张大强感到了对他爹的疼惜、对历史那厚重车轮碾轧而来无奈、并感到很害怕,有种被抽空的感觉。
他爹是一道大墙,从他小就是,这道墙结实、高大、厚重,完全可以依赖,无论寒暑,你只需躲在他的墙下,安枕无忧即可,无需考虑其他。张大强暗想着。如今自己的孩子都十几岁了,而他依然有这种踏实的感觉,他爹依然无论寒暑,都矗立在那里,我仍然安枕无忧即可。
难道,我深切依赖的这道大墙要倒了么?想到这些,由不得张大强不害怕,由不得他感到被抽空后的空虚,那感觉,就仿佛从万仞山崖上猝然坠落,却抓不到任何分丝寸缕可以依靠。
“别胡说八道!”张大强嗔道,“你年龄是不小了,但你身体健康的很……只是近几年以来,工业园侵吞了所有土地,你没事儿可干了,身体的血液没那么活络了而已,再加上脑子里爱胡思乱想……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依你一辈子干活不止从而打下的身体基础,很多年轻小伙子都赶不上你!”
这是实话,因为现代的很多年轻小伙子天天泡在手机和电脑上,日日夜夜不止,吃饭也懒得动一下,不端到他面前他都懒得去吃,早已经快由动物进化成了植物,就他们的身体而言,估计十几个也揍不过当前快八十岁的张祖昌。
但张祖昌不信,他冲着张大强呛道:“你才是胡说八道!你以为我真不懂啊,我活了这么大年龄,我还不知道树老了烂根、机器老了生锈、人老了会死……我已经快八十了,能活这么长时间早已经赚了……我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难道我自己还感觉不出来么!”
听到这话,张大强无语,只在心底叹一口气。他了解他爹的脾气、了解他的执拗,凡是他认定的,除非把他扭断了,否则你是扭不回来的,更何况是根本扭不断的、无实质的思想呢!没文化真是可怕啊!张大强暗道。
看着操劳一生的二爷张祖昌,张小强也曾有过感慨:一个大字也不认识的一个人,怎么能够活下来呢?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即使活下来,也是活在祖先传承给他的基因里,一生只会按照那条出生前为之设定的轨道一路走下去,那么照这样的活法儿,到底跟植物又有什么分别?
在张小强眼中,二爷就是这么活下来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驾着驴车、挥着鞭子、九点睡、五点起、穿旧前、吃糟饭,生活分外节俭,并时刻约束着自己的子女不致他们走出他的轨道,并因此而唠叨了一辈子。
规律得久了,简直成了一种强迫。张大强则没有他爹那种基因设定的轨道,所以父子两人天天冲突,一块生活了多久,这冲突便有多久。
这跟植物又有什么分别?
不仅张大强感到悲凉,张小强却有更大的心酸和悲凉,开始使他怀疑生命的存在是否真得有意义?
但有时候,张小强亦羡慕二爷张祖昌,人家心无旁骛,只按照设定好的基因轨道一路滑下去就行,遵循着人类的喜怒哀乐,不作他想,从轨道上一路滑下去,到站便盖房、结婚、生子、生病,然后死去。
生命就是这样,人生就是这样,生、老、病、死,这就是人生。大家都这样,我也这样,想那么多干嘛!
晚上,张祖昌坐在桌前,吃着中午吃剩的菜汤,任由孩子们挟取那些刚刚炒出的热菜,坐在最里边他那个固定的位置,抽一颗小烟儿、喝一杯小酒儿,天天晚上如此,从没间断,惬意地结束自己一天的辛苦劳作。
“唉呀,”张祖昌突然叹道,“老了,老了,我是感觉出来了,我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自从你们三叔去世后,我就感觉我这腰越来越疼了!”
他说这话时,孙子和孙女儿当然不理,他们只顾一筷子复一筷了抢挟着盘里的新炒菜,贪婪而急躁,恐怕吃晚了就被别人挟走了。而张大强、常明芬听到后却停了筷子。
“什么?爹?”张大强嚼动着嘴巴道,“什么叫自从我三叔去世后,你的腰越来越疼了?你什么意思?”常明芬也抬头望向张祖昌。
“啥意思?没啥意思。”张祖昌道,“不知道咋了……自从你三叔去世后,我老是觉得他那院子很空、很荒……但是我觉得你三叔从来也没走……他还天天在他那院子里摆弄韭菜呢……他摆弄了一辈子韭菜,他种的韭菜不用去卖,人家主动上门来收!”
“别瞎想了,爹!”张大强道,“这么说吧,爹,人家我三叔早就升上天堂了,这个时候,正在跟他新交的朋友们喝酒呢,酒是好酒,茅台、五粮液;菜是好菜,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比咱们吃的、喝的可强多了,人家现在是神仙,早就享福了……有这样的好生活,谁还会闲着没事儿下来摆弄韭菜呢!”
尽管这么说,但张大强心里清楚,他是抑制住心底片片袭来的悲凉,从而换上刻意轻松的语气来劝他爹的。他清楚,他爹此刻也许已经陷入了古传的那种虚无缥缈的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天堂地狱和神鬼流转的梦魇中,从小不识字的一位无用老人,大概已深切着了心病了。
“你虽然说得很好,但我没看到!”果然,张祖昌呡了一口酒,辣得皱起眉头道,“我的眼前却看见了你三叔,即使不到他的院子里,我也能看见……他就动不动飘在我眼前呢!……我怀疑他始终不肯走,要么留恋他的院子、留恋我们这些家人们,要么就是恨我们……所以他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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