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两眼一麻黑(1 / 2)
张小强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看着吴清韦收拾完餐具。
“上午你在打电话的时候,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从入院到出院的综合花费得三万多,我琢磨着杂七杂八得花四万。这个费用是咱们自己出,还是园区物业上来出呢?或者要走新农保报销?我对这块没有任何概念,也没有头绪!并且已经做好了咱们自己出钱的准备!”张小强对吴清韦道。
“从道理上来讲,园区物业是一个政府单位,跟一般企业不同,比企业处理类似事情更有优势。咱爸是为物业服务,是物业上的保洁员,保洁员在工作期间出现事故,应当由单位负责,走社保的工伤。因为我在企业单位里负责行政事务,所以对这个比较熟悉。只是有一点,我刚才问过社保人员了,咱爸已经超过七十岁,从法律上来说,不能办理工伤了。既然不能办理工伤,那必须找到原单位,也就是园区物业上的相关负责人员,请他们出面想办法,负责处理报销咱爸的医药费用……咱们自己出钱,没钱不说,也不大合适……”吴清韦道。
“哦,这样啊,那我陪着咱爸,你先出去跑跑保险报销的事吧!”张小强道。
“对,这个事情非常重要,若不及时落实,这关系到以后能不能报销!”说完,吴清韦打个招呼匆匆离开。
张小强一会儿摆碗筷杯盘,一会儿整理橱柜衣物,一会儿帮父亲掖被翻身,手脚不停却有条不紊。当他忙完一阵后坐下休息,时而跟父亲谈话,时而思索费用处理和手术治疗的问题,他的眼睛偶尔自然或随意地瞥向隔壁病床。隔壁病床仍拉着帘子,但由于张小强坐在父亲病床对面,因此能够看到隔壁病员及陪床家属的侧面。
他们看起来像小两口,面容敦厚、话语温柔,时而喁喁、时而窃窃,仿佛害怕打扰了别人,似乎也害怕被别人打扰。他们小声的谈着话,话语仿佛夏日里雨后悠鸣的蟾蛙,时有时无;又像被大火席卷过的原野,几颗火星随风时明时灭,像一颗颗眨着的眼睛。张小强的注意力不断被吸引过去。
“真是恩爱老实的小两口,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病症!”张小强心道。抬头看时,他的吊瓶与父亲的吊瓶无异,都是消炎和营养两种。既然在一个病房,张小强就想搭个话。可是他们始终拉着帘子,小心地守着自己的园地,仿佛守着自己居住在白云深处一个孤独的篱笆小院,享受着自己的风景。张小强不忍打扰他们。于是张小强将头靠在椅背上,微阖眼睑小憩。
突然,走廊里咣咣当当地响动起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偶尔有几个嘈杂的声音。接着,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白衣人影闪进来,仰起脸庞,几根青丝从白色护士帽里散落下来,在白净的脸上摇荡着,她闪动着毛毛眼,抬起一只玉手快速打开门上的插销,把副门打开,病房立刻敞亮了。
接着,一张闪着亮光的不锈钢床被快速推进来,安放在靠近门的地方,宽敞的病房立刻局促和紧张起来。张小强默默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听着那些喧哗杂乱,仿佛看到自家楼道门前被堆满了邻居家的杂物一样令人不快。他抬头望墙上,发现墙壁上张贴着一张自行打印的粗体号码:68。张小强脑海中闪过一个词:加床。
“又要来病人么?”张小强问那位女护士。
“是,要来病人了。”女护士头抬也没抬,给张小强一个僵硬的侧面,机械地说着,边说边摆正钢床,整理床铺。紧接着,走廊里传来两个男人争吵的声音。
“先甭管我啊,你先趁咱村副书记还没走开,跟他再确定确定交钱的事情,要不等他走了,咱自个儿能办么……”一个男人大声囔囔着。
“唉呀!不用你操心啊……我都说好咧,已经交了两千元押金咧,光凭着你稀里糊涂的能办成啥事情!”另一个声音高出三度,疾吼着打断先前的声音。
“他们给你留钱了么?”先前的男人又嘟囔道。
“三百呀,听到了吗?留了三百元呀!其余的他得回去落实再说!”另一个声音立刻覆盖前一个声音道。
之后响起先前男人“哦,哦,那就行”的应答声。
声音越来越近,宽阔的门口出现轮椅的一角,接着一双失去原有颜色、不尽肮脏、无限破旧的廉价白色旅游鞋映在张小强眼中,那鞋松着鞋带耷拉在轮椅上。
“进来吧,就是这间病房!”女护士站在门口挥手道。
轮椅慢慢转动着切进画面,景色中多了两条腿,深色裤子,裤筒已被油泥擦得发亮,鼓鼓囊囊的,想必是套了厚棉裤。褐色棉衣,有两只扣子踪迹全无,敞着胸怀,露出颜色与长短参差的绒衣、毛衣和秋衣。画面继续滚动,出现一张苍老的脸,花白头发贴着头皮。胡须看起来几天没刮,黑白参半、刺拉拉的包围着嘴巴,乍看使人想起茅草丛中的一口枯井。但眼光流转,沉默而有内容有力量。目测是七十岁左右的一个病员。
推车者也进入画面。不用问,他就是伤者的陪护。头戴一顶条状编织帽,一圈圈暗黄、一圈圈暗紫回环往复,最高收束处打成一个结作为帽顶。前边藏着额头,后面盖住脖颈。编织帽下一张黑枯的面庞,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满脸皱纹,仿佛硬生生地挤出两个无底洞穴,两只眼睛闪动着冰冷、焦躁的光芒。胡须跟盐碱地里的棉苗没有什么两样,稀稀拉拉的,与瘦脸混为一色。深紫色大袄裹的严严实实,破旧但较为干净的炭灰色中西裤。一双不太合宜的白色旅游鞋。看起来他的年龄稍小一些,六十多岁。
女护士指指刚安好的那张钢床,然后又指指墙壁上张贴着的“68”数字道:“就这张,把他扶上去吧……记住你们的床号,是68床!”
病员看看那张床,站起身来就要迈步。那从陪护站住未动,却出口喝斥道:“你是急啥?你是急啥!不知道自个的腿脚有多么利索吗?”病员迟疑中,转过半张脸向后观望。陪护继续不动,脸上一层寒霜,冷冷地盯着两人。
几秒钟后,陪护方才从轮椅后面绕到前方,手搀着病员向床上挪动。两位护士凑上去,你扶我让的,病房里一片繁忙景象。张小强、张祖华、隔壁病人及家属也都提着脖子,半是疑惑半是期待地看,像欣赏一台精彩的话剧。
“这个陪护怎么这么面熟?!”张祖华突然小声道。
“你认识他们?”张小强问。
“哦,这人是在咱们村集上卖虾酱的人,他是咱们邻村的!我在集上收税每集都见到他!”张祖华低头想了一会,蓦然想起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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