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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不赦之罪(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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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珏双手一撑坐到井沿上,身体后仰着看向被云层遮盖大半的月亮,像少女一般童真地晃动着双腿:“今晚月色真好,是吧?”

无人敢言。

帝都东郊,月坛。

与日坛几乎同样陈设,一口无澜的圆井孤独地设置在祭坛中心,而周围则站着,对帝国最忠心的子民们。

在帝都历史悠久的三大家族中,白家应当是当今子嗣最单薄的。

而在月坛这不到十个白氏嫡系子弟中,白弈是唯一的长辈。

他向来严厉,后辈们对他既敬重又畏惧,哪怕是稍有出息些的,在他面前也是不敢多言。

但无父无母的白柳儿是个意外,即使是资格最老的老太爷都对她宠溺得不像话,更别提与他父亲一母所生的白弈。

甚至于这样严肃庄重的祭典上,因为身份高贵而担任这一神圣使命的白氏族人中,竟然混杂了一个异性的卑贱奴仆。

这些子弟哪怕有些纨绔的,也自持身份,表面好歹修饰一二,因此从来看不惯白柳儿的跋扈行径,当然其中也不乏嫉妒。

但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遇见瘟神绕着走就是了,毕竟全家上下都护着,即使有什么心思也从来不敢展现出来。

但这贱婢算个什么东西,从黑市里买来的,再下贱不过的肮脏玩意儿,平日里也敢在他们面前装清高?不少人都将对白柳儿的怨恨转移到李洵之身上,暗地里给人使了不少绊子,留下的尽是面上瞧不出来的暗伤。

他们也知道李洵之是个不会告状的,因此还闹得挺起劲。只是越长大之后他与白柳儿越近,少有分离的时候。因此他们失了乐趣,又开始不怀好意地嚼舌根,猜测白柳儿和那贱奴之间有何苟且。

贵族子弟们自觉地与白柳儿和那个贱婢分开距离,即便是性子亲和些的,也被拉着站了队。两个少年少女被孤立出来,不远的距离却像是一道鸿沟,展现着毫无保留的恶意。

白柳儿却像是毫无察觉般神色悠然,比平日乖巧数倍、衣着严肃数倍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李洵之的手心早已攥出了冷汗,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反倒是平日性情古怪的少女,此时转性了般,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柔柔地微笑着,恬静得像一朵静开的木槿花。

无声的等待之后,随着圆井上凿刻的符文亮起,激动的贵族子弟们一个个上前。

匕首在手心化开一道痕迹,鲜血顺着手掌弯曲的弧度淌落在石井的刻痕上,符文上冒出一股白烟,光芒盛上两分。

而返回的那个少年明显变得虚弱了些,像是被抽取了力气似的,头脑有些昏沉。他晃了两下脑袋,眼前的重影消失,仿佛刚才那种力量流失的感觉只是错觉。

少年回到原来位置,不再多想,脸上洋溢着明显的欣喜与自豪。

而这样的表情,在返回的一个个白氏子弟身上,得到了复制。他们都自豪于自己对家族和帝国的奉献,他们是特殊的,是更加高贵的血脉,这样的认识让他们越发兴奋。

“柳儿,你来。”白弈沉默地看了少女一眼。

李洵之的心一颤,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拉住,白柳儿朝着李洵之眨了个眼,然后用撒娇的口吻道:“小叔,我要和他一起。”

这——成何体统!众人俱是一惊,随即一怒。如此神圣、纯洁的祭祀,面对着神明,她竟敢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让那个肮脏卑贱的奴隶踏入白家的祭坛?!

她一定是疯了!

人群中不乏有人喊出她的名字:“白柳儿,你别太过分,带这贱奴来月坛已是逾矩,你还想如何!”

白柳儿轻笑了声,难得没和那人吵起来,只是柔声道:“你一个侧室生养的孩子,谁给你的资格来数说我。就是在我身边当条狗,我也嫌你面目可憎。”

“你——”那人面色立刻难堪起来,他母亲原非正房,乃是之后扶正。他因此一直有些介怀,最爱在那些庶出子弟前强调自己的身份。

此刻被白柳儿一句“侧室”所击,恰好中了他的忌讳,自然怒不可遏。

好在白弈及时出声,没有让他们继续下去。

倒是另外一个男子在背后出声:“筠兄的措辞虽有些不当,其实是愤怒之下一时失言,但也是因为心系家族,不欲令旁人染指圣洁之地……这外族之人,踏足我族祭坛,确实有些不妥呀。柳儿妹妹不如再想想。”

他看似言语温和,其实和大部分人心思一样,对白柳儿和她身边那贱奴充满嫌恶。

外姓之人,的确十分不妥。白弈有所犹豫:“柳儿,你让他在这里等你就是了。有小叔在,你怕什么。”

白柳儿把目光在方才说话那人身上转了一圈,却没有回怼,而是用一只手摇了摇白弈的胳膊,甜丝丝道:“小白兔是不能放在狼群里的,我一走开,他还不得被这些人给吃了。你看看他们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似的。”

若是可以,白筠已经把这个疯女人杀了千八百回,他见白越不说话,脸色难看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兄长们。”

少女用手指着那个素有温润之名的堂兄,冷笑道:“兄长?是在背后对我冷嘲热讽的兄长,还是在我危难时落井下石的兄长?我爹娘早成了鬼,可没能耐没给我留下这样的兄长。”

白筠的脸色更加难看,堪堪维持住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丝痛惜之色,沉声道:“小叔,柳儿妹妹年幼不懂事,这些话虽然诛心,我便也当是无意。只是这样恶言恶语,难保不是那贱奴所教。若是日后不加约束,任由那贱奴——”

“够了。”白弈又不是眼瞎的,还能被两三句孩子的话挑拨。

白筠的眼中露出一丝喜色,他暗中算自己扳回一局。谁叫那李洵之不知好歹,之前招惹过他。以为有个白柳儿把他护着,整日故作清高。

哼,他心中暗笑,贱奴就是贱奴,现在是有白柳儿那个疯女人护着。等她什么时候对他没了兴趣,随意给打发走,日后他一两句话的事,就能叫他跪着眼巴巴地求自己。

“去吧。”

所有人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

然而白弈面色不变,只是对着李洵之轻轻招手,重复道:“去吧,但不准站到阵法里去。”

白柳儿欢喜地捏了捏那只比她大一圈、生了剑茧的少年的手,不顾李洵之极不自然的神色,朝向那口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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