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暮冬(2 / 2)
他依着先前丞相的计划,请命领军前去攻打武威郡的祖历县,然后再兵临鹯阴塞而威逼。
如此,便可将逆魏关中与凉州的连通彻底切断。
也等于关中丝路彻底截断。
河西四郡的羌胡部落及豪右,素来首鼠两端,诸事逐利而行。
没有了逆魏的丝路物资,他们必然会将来寻大汉的蜀锦与茶叶等物。
届时,大汉不管是暗中拉拢一些部落依附,还是故意售价不公、物资分配不允挑拨起各方内部争端,都能让河西四郡内部分裂混战。
亦能为大汉创造攻伐的机会。
此谋四平八稳,十分契合大汉底蕴不足、不能过多损耗士卒的时局。
唯一的不足,便是此谋见效太慢了。
能在河西四郡存活至今的豪右及羌胡部落,皆不是鲁莽无谋之辈。
若按照关兴之谋,非三五年之功不能挑起他们的互攻。
而且,一旦大汉兵临时,这些习惯了分分合合的野心家,未必不能放下恩怨,再度誓盟求自保。毕竟比起丝路利益来,他们的割据之心才是燎原之火。
总而言之,此计太缓,不确定因素太大,难建功。
如若说魏延所谋太急、关兴之计太缓,那么,姜维的献策倒是兼他们二人所长。
他建议一切不变,按照原定所谋行事。
最初,丞相乃是打算以郑璞与关兴攻打祖历县、魏延与李严左右夹击金城郡,将逆魏凉州所有兵力都牵制住,为马岱部创造奇袭的机会。
但李严中计后,此计划便弃之了。
姜维便是基于此,以逆魏伏击李严大胜后,必然会觉得大汉锐气受挫便转为求稳,对乌亭逆水(庄浪河)河谷的守备松懈。
此亦是人之常情。
孰人都不会想到,大汉想绕过四望峡阴袭失败后,马上再来一次。
哪怕是有昔日宛城之战,逆魏贾诩建议张绣二度追击魏武曹操的事例。
此地与宛城不同。
在中原腹地的追击,不胜仍可保兵不损退回来。
但潜入乌亭逆水河谷,一旦败了,就会陷入无路可逃的困境。
就如先前治无戴、白虎文一样,被郭淮领军衔尾追击,因为道路崎岖难退而族人死伤惨重而归。
姜维此谋,算是谋算人心的出其不意。
比魏延的孤注一掷稳当,又比关兴的稳打稳扎要多了些锐气。
郑璞逐一看罢,不由眉目微蹙,深深的叹了口气。
倒不是心中无有思虑,而是道了果然——丞相召自己归来汉中,并不是仅仅为了筹画军争。
因为魏延三人所谋,各取其长,略作调整后融合在一起,就是最合适大汉当前局势的战略了。毕竟汉魏双方战争底蕴悬殊,任凭如何筹画都无法更改。
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他不信丞相会参详不透。
而既已经参详透了,还遣人招他归来,显然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唉~~
丞相果然是有意将我擢拔于群啊~~
心中轻叹了声,郑璞轻轻将三封书信叠好搁置在案头,又吹灭了油脂灯,和衣躺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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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中县,褒谷口军营。
中军大帐内,丞相诸葛亮搁笔于案,只手轻揉鼻根,缓解双目久视的疲乏。
此地戍围军营,是丞相巡视汉中郡的最后一处。
今岁汉中郡军心民心颇稳。
卫将军赵云故去后,丞相让其副将邓芝并领其军,驻守在成固县。
邓芝是东州士之一。
然而,他在刘璋麾下并不受重视。
先帝刘备定蜀时,他职不过郫县的邸阁督。
后先帝尝出郫县巡,遇邓芝而共语,奇其才,乃屡屡擢之,位至尚书。
算是先帝一手擢拔起来的重臣。
且他任军职以来,赏罚明断、善恤卒伍,备受军中所服。
而汉中太守吕乂为人清简笃行,任职以来,主督农事以继军粮,颇有美誉。
此二人同领汉中,可继卫将军赵云之后,让朝廷无所虑之;亦让丞相可无有后顾之忧,领军出伐。
然也!
李严罢军职归成都后,丞相打算亲自领军去伐凉州了。
毕竟,如今陇右诸多将领中,以魏延的资历与官职最高;若是丞相不亲往,就得让魏延统领全局。但以魏延好“奇谋”的作战风格,为一路主将时丞相可放心;若是让其统领陇右诸部,丞相夜不成寐。
没办法,大汉底子太薄了。
容不得军争失败。
历经李严的失利后,若是魏延再失利一次,恐怕陇右都难保全。
基于此,丞相也大略调整了各僚佐的职能。
如相府后军师向朗,将免去丞相府的职责,接任李严卸下的梁州刺史之职。
一方面,乃是向朗德高望重。
丞相自去陇右后,让他归来坐镇衔接巴蜀与陇右的汉中郡,乃是不二之选。
另一方面,则是向朗善于政务、短于军争。
丞相府署理政务的僚佐有很多,且又有了蒋琬坐镇在蜀地,还不如早早让他出镇州郡,为日后绸缪。
嗯,在丞相心中,蒋琬比向朗更适合坐镇中枢。
因为蒋琬至少略通军务。
而如今军中最高职权的魏延,丞相则是打算在下一次兵出之时,表请他为凉州刺史。
以安抚他不得继李严后督战之权的情绪,以及激励他沙场建功之心。
至于其他将领的兵马调配,那就是丞相将郑璞召回来汉中的主要缘由了。
正如郑璞所料,如何伐魏凉州,丞相心中已经初步有了定论。
召郑璞归来共论,不仅是想看看有无疏漏之处或者益补之处,更是想借此机会对大汉年少辈将领的分配职能。
因为丞相觉得岁月不饶人。
比如此时从布帘缝隙钻进来的寒风,打着旋拨弄着衣角和花白的头发与胡须时,让他倍感暮冬的严寒。
此身已老,不复当年之壮。
畏寒、食欲不振、目力不济等等,让丞相平生第一次感觉力不从心。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丞相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紧了紧衣袖,慢慢耷拉下了眼帘,也将落寞之意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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