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1 / 2)
谈嘉秧依旧对声音敏感,如果隔壁突然钻孔,他会无措扑进大人怀抱,惊吓而哭,家里吸尘器只能用噪音最小的节能档。
趁谈嘉秧吃完包子消食,徐方亭将二楼地板手动吸一遍。
然后往书房放擦地机器人,这机器约等于静音,谈嘉秧喜欢亲自操作,跟着谈韵之一块上楼。
谈嘉秧趴地上又想琢磨擦地机器人的轮子,可人家隐藏太深,他看了一阵空虚,只能回罗汉床推绿色巴士。
谈韵之在书桌边用iMac,抽空瞥了眼,咕哝道:“谈嘉秧,又买新玩具。”
徐方亭用海绵拖把补拖机器人可能遗漏的角落,笑道:“我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谈韵之不自在清了下嗓子,取过桌面刚叠的纸巾石头,使劲把每一个可能弹起的边角压服帖,收口全在底面,搁桌上就如一颗硬实版的小雪媚娘——徐方亭估计不懂雪媚娘,才说小石头。
“回头我也给谈嘉秧补一件生日礼物。”
徐方亭拖到书桌附近,说:“脚抬下。”
谈韵之脱了鞋踩官帽椅底杠,拖鞋还摆在地面挡路。
“鞋。”徐方亭拄着拖把停一下。
谈韵之这才勾起脱鞋双脚悬空,徐方亭快速划拉几下了事。眼神无意扫过他不断捏紧实的纸巾石头,她不禁笑了下。
“笑什么!”谈韵之愈发用力捏几下,“一会我自己丢!”
徐方亭笑吟吟道:“小东家,你上回说如果谈嘉秧会说话,就给我涨工资,还作不作数呀?”
谈韵之的小雪媚娘停工了,上下抛玩,耍杂技似的。
“我是那么言而无信的人吗?”
徐方亭提着准备冲水的拖把,说:“小东家,我就知道你最慷慨了。那我可以加多少?”
谈韵之说:“你想加多少?”
徐方亭挺“懂事”地说:“我想不作数,要看你的意思。”
谈韵之故作沉思,放下小雪媚娘,两手在桌沿交握。
“500?”
“太谢谢你了,小东家!”
徐方亭怕他反悔似的,立刻提起拖把跑厕所。
谈韵之笑着朝谈嘉秧喃喃:“谈嘉秧,你小阿姨真是小财迷。”
徐方亭洗干净拖把后又将书房再拖一遍,“小东家,那能不能再商量个事?”
“说。”
“等谈嘉秧能说一个简单的主谓句,是不是还可以再加一次?”
“……”
刚才低估徐方亭,她不是什么小财迷,应该是黑洞财迷。
他重新赤脚踩着官帽椅底杠,打开他的《观星日记》,并没给承诺说:“只要谈嘉秧有进步,一切都好说。”
“嗯,”徐方亭肯定道,“谈嘉秧有进步最重要。——谈嘉秧,你在这玩一会,阿姨拖完另外两个房间就给你洗澡。”
谈嘉秧俨然成了中继器,无条件转播大人树洞般无法直接宣之于口的话语。
谈韵之往日记里附上一张谈嘉秧生日照片,徐方亭拍的,美中不足的是像素不行,只能缩小再缩小,小成贴纸。
祝福语不知道写什么,一般小孩会祝愿健康快乐成长?
可这个小孩本来就不健康,如果过得太快乐,以后不快乐的是大人——不,到那时候应该是老人。
谈韵之回忆童年对长大的憧憬,上交老师的作文里总是说要当一名科学家,或者泛泛地写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如今他离“长大”只有一步之遥,偏离科学家轨道,还差点成为哲学家,倒是“对社会有用的人”从空泛走向了现实。
以后有一份工作,就能充当社会主义的螺丝钉,可这对于自闭儿来说,是多么遥远而令人艳羡的归宿。
普通人终其一生追求不平凡,自闭儿一生的终极目标是能看起来像普通人。他们大多数不具备独立能力,能少给社会添麻烦已经难能可贵。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成为一个朴素、美好而艰难的愿景。
谈韵之看过不少家长和权威人士说,自闭儿若能在三岁以前开启语言功能,大多预后比较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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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韵之往照片下面添一句:希望你能努力长大,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附上日期,谈韵之满意关上文档,双脚往地板找拖鞋,没找到,低头一看,失踪了。
在家谈韵之鲜少记得穿着鞋子,经常穿进某个房间,然后光脚离开。这晚的遭遇几乎深刻成阴影,谈韵之脱口而出:“我鞋呢?”
再一看,谈嘉秧也从罗汉床出走,已经抵达门口,脚步僵硬缓慢——
好样的,能不缓慢么,脚上正是他的大拖鞋,跟两根香蕉进渔船似的。
他不禁笑了。
*
谈韵之拿到本学期课表,暂定周末回家,再加上比较机动的周三晚,从传统整周住校的大学生,提前变成一个类似家在异地、两城穿梭的工作族。
宿舍六人,只有他一个本地人,所以下周六喊舍友来家吃饭;这也是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十一各人自有计划,聚不齐。
徐方亭说好,下周三谈家人会相聚锦宴,她只用准备周六的菜单。
“你们舍友有什么饮食偏好和忌口吗?”
“没有,”谈韵之干脆地说,“那群牲口只要有肉就好。”
“……牲口?”
谈韵之在沙发上照看波波池里面的谈嘉秧,以惯用的姿势看手机,此时稍微挪开一点,露出脸:“你不知道吗,男生宿舍里面都互称牲口。”
“……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这个家也算一个男生宿舍……
徐方亭没继续往下想。
“你还是帮我问一下吧,周三我列个菜单你参考一下?”
那张便笺纸莫名飘进谈韵之脑袋,尤其上面的“小内”。
他半是恭维道:“你果然干什么事都那么认真,谈嘉秧交给你我放心了。”
徐方亭倒觉得这人能伸能屈,懂得收拢人心,比如现在,她好像更有动力拖地板。
周一早上,谈韵之8点有课,不想跟上班族抢早高峰,周日晚上吃过晚饭差不多便离开。
徐方亭一人推着谈嘉秧出门买菜,过岗亭事,有人叫“美女”,她没有自动领衔,继续走车行通道。
“推小孩那美女——”那人还在叫。
徐方亭随意瞄一圈周围,好像只有她一人带小孩出来,视野边缘的人影追到她正面。
是岗亭的保安,比她大不了几岁,眼神也像刚出社会,少了一股老练,多一股青涩。年轻人五官端正,给白色礼宾制服本来拔高了气质,又被带口音的普通话稍微拉下来一点。
徐方亭印象中上周五举钢叉来赶谈嘉秧奶奶的有他一份。
保安说:“这里有人给你留了一个东西。”
徐方亭指着自己:“我?”
谈嘉秧不乐意停下,又开始哼哼唧唧,想挣脱安全带。
“等一下。”徐方亭还没对他的不耐烦脱敏,多少有点浮躁。
保安又说:“对,就是上周五那个阿姨留的……”
徐方亭回过神,说:“什么啊,那我不能拿。”
保安探身从挡板下的桌面捞过来,就一个adidas的纸袋,里面装一辆眼熟的玩具消防车。
“她昨天拿过来的,一直等不到你出来。”
谈韵之连多了一辆绿色巴士都一清二楚,徐方亭不敢随便接,说:“我东家会骂我的。”
保安无奈一笑,“你不拿我也不好做啊!”
徐方亭强硬地说:“你就放回去吧,隔几天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真不能拿。”
谈嘉秧蹬直双腿要够地板,憋屎般爆发不满。
徐方亭不得已推拉一下婴儿车,制造推动假象,谈嘉秧成功进套,安静片刻。
“好吧,”保安说,“你是他们家带小孩的亲戚吗?”
徐方亭笑笑:“我是保姆。”
保安笑道:“我是保安,跟你差不多。”
谈嘉秧识破诈骗,又开始憋屎叫。
徐方亭不得不摆手告别,“麻烦你了,拜拜。”
“没事。”保安看着她背影笑了下,回身把纸袋放回原处。
从这之后,每当她经过,人少时保安会跟她点头或抬下手,有一次在地铁站门口碰见,还停下小电车跟她聊了几句。
她以差不多的途径认识C座的保洁阿姨,家中塑料瓶或纸箱不用再搬一楼垃圾站,而是直接晚上放门口,第二天早上她上班时收走。
虽然没有深入的聊天内容,甚至还不知道对方名字,徐方亭莫名有种跟外部世界建立联系的实质感。他们同为异乡底层打工人,彼此间似乎存在天然联结,一个简单的笑容也能成为惺惺相惜之意的载体。
怕中秋晚上回来晚,徐方亭提前在谈嘉秧上课时打电话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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