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2 / 2)
徐方亭笑了笑,说:“我还觉得神奇,上学那会你告诉我们不要早恋,连提相关话题也含蓄委婉,没过几年竟然能跟你说起结婚生孩子的事来。”
小童老师笑道:“出了校门你就不是我的学生,当然可以畅所欲言。”
“哪里,”徐方亭弯腰把红纸推到她眼前,等待下联的落笔,笑道,“一直都会是。”
*
徐方亭跟小童老师断断续续聊了大半天,赶回仙姬坡时,已经四点过了一刻。
舅舅家房子比徐方亭家稍微好一点,外面虽然还是裸露的红砖,屋里好歹刷了墙,相对堂亮许多。
舅舅从门厅里招手,略带埋怨道:“叫你最迟四点回来,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叫人等久了。”
徐方亭说:“我跟老师一年没见,聊着聊着就忘记时间了。——到底什么事啊?”
舅舅喜上眉梢往厅里示意,徐方亭这才注意到厅里坐着一个陌生男人。
对方皮肤粗糙黝黑,无法定位年龄,只能说还算一个年轻人,应该没有三十岁。他的目光却不算陌生,像猎人锁定猎物,徐方亭在儿时小卖部抱她那个男人、谈智渊和韦昊眼里都见过,直白程度不一样而已。
舅舅笑着介绍了一个名字,又说来自哪个村:“自己贷款买了一辆货车,挂靠公司跑长途货运,每个月辛苦是辛苦一点,收入还挺稳定。对了,你们说起来还是同一所初中毕业的,挺有缘分的吧。”
徐方亭愕然片刻,她这是……一不小心就入了相亲局?
“镇上就两所初中,不是这所就是那所毕业的。——我妈呢?”
舅妈不耐烦道:“找什么你妈,你妈有手有脚,一会会自己回来。”
那陌生男人冷不丁开口问她在沁南市干什么工作,他经常往那边拉货。
徐方亭答:“保姆。”
男人说:“挺好,听说你上过高中?”
徐方亭刚想回答,舅妈忙截过话头:“没考上大学才去打工的,这也没什么,也就是多上了三年学。”
徐方亭望向舅妈,眉头微蹙,抓着手机的手指节泛白。
舟岸高中要是能随随便便考上,王一杭为什么还会落榜。
男人又问:“你刚20岁?”
徐方亭反问:“你呢?”
“我比你大七岁。”
“噢。”
男人问一句,徐方亭顶一句,进行一场比跟小保安韦昊还要无话可说的交流,尴尬倒不尴尬,只觉浪费时间。她不时低头刷一下手机,暗示自己很忙。
舅舅频频跟她使眼色,她统统当没接收到。
这时,屋外一阵车轮碾过碎砂的的声响传来,舅妈口中有手有脚的徐燕萍骑着电瓶车过来,扫了一眼陌生的男人,问:“有客啊?”
那位客人起身,说还有事要忙,有空再聊,舅舅深一脚浅一脚送客出门,两个男人还在外面聊了一会。
徐燕萍迷惘不逊于刚才的徐方亭,悄悄问:“这人是干什么的,以前没见过呀?我们村的吗?”
舅妈把男人的背景重复一遍,徐燕萍听得云里雾里,直到那边来了最后一句:“他自己也欠了贷款,不嫌弃你们家欠的钱。”
只这一瞬,徐燕萍从恍然大悟到怒发冲冠,扬声道:“亭亭还小呢,二十岁都不够,你瞎张罗什么!”
舅妈面无愧色,也扯开嗓门:“她那姐妹孟蝶二十岁都生小孩了,仙姬坡里二十左右生小孩的一大把的,我跟你说,早生早恢复。两个人一起奋斗比一个人容易,难得有个男人愿意一起还债,知足吧。”
徐方亭不禁冷笑一声。
舅妈不悦道:“亭亭,你是哪里不满意,你给我说说?他长得虽然配不上你,也不算太丑啊。我跟你说,男人太帅容易花心,你哪里收得住人家,还是找老实可靠的好。”
谈韵之帮徐方亭重新定义了“帅”,那之后她看其他男人都有点除却巫山不是云,懒得划分美丑。
她掷地有声道:“我现在完全没有结婚的想法!”
“亭亭——”舅舅送走客人,跛着脚回来道,“你这鞋子是不是得上千啊?”
徐方亭低头看了一眼小东家“分配”的“工作鞋”,说:“没有。”
但也接近了。
舅舅说:“刚刚他还问我,你做的是什么类型的保姆,竟然穿得起四位数的鞋子,他可养不起这样的女人。——亭亭,你可别骗我。”
徐燕萍跟着忧愁起来,道:“亭亭,这鞋真这么贵啊……”
徐方亭从矮凳上跳起,握拳顿脚道:“我还不稀罕他养呢!”
舅妈说不动小的,专攻老的,走近徐燕萍道:“姐,我跟你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们家没个男人不行……”
徐燕萍一听那个身份名词,唰地白了脸,但又没法反驳。
徐方亭急火火道:“那不还有舅舅吗!”
舅妈叫道:“你看看你舅舅这副身体,能顶事吗?”
/> 徐方亭反唇相讥:“不顶事你干吗要嫁给他?你都没生过孩子,为什么要劝我嫁人生孩子?”
这下换成舅舅和舅妈脸色灰败,双眼失神,跟去年食物中毒、灵魂出窍一样。
徐燕萍呵斥道:“亭亭,你说的是什么鬼话。那是你舅妈,有你这么顶撞长辈的吗?”
“……”
徐方亭以为徐燕萍跟她统一战线,此时惨遭背叛,瞠目结舌半晌,扭头大步走出门外。
徐燕萍跟弟弟和弟媳解释一通,骑着电瓶车很快追上来,边放慢速度边骂她:“你舅舅和舅妈帮了我们家多少忙啊,你怎么说出这么不孝顺的话。去年你爸你哥走了,我又住院,要不是他们帮忙,我指不定烂在医院里了。”
“前年。”
徐燕萍愣了一瞬,恍然发觉女儿失学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
徐方亭遗传她的倔强,半点不折腰,说:“一码归一码,你看看他们现在做的什么事,给介绍的都是什么人,他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和感受吗!”
徐燕萍头疼道:“他们也是关心你,关心我们家。”
“我不需要那样子的关心。”
“那你直接说不喜欢就行了,你听听你说什么话,长辈的家事也是由得你乱评价的吗!”
徐方亭站停在电瓶车边,用力比划着两只手,恨铁不成钢道:“我现在就在表达我的不喜欢,你为什么没有听进去?就因为你们比我多吃几十年米,是长辈,你们说的话都是金科玉律,我一点反对的意见都不能有吗?”
徐方亭不等她的回答,转身拐向通往江边的岔路。
一开始还是走着,步子越迈越大,直至奔跑起来,轻盈的鞋子把她送得更快,徐方亭奔逸如鹿,像小时候一样飞扑向江边。
她扶着膝盖喘气,心脏敲击她的胸腔,水声吞没她的声息。
江水依然奔流不息,一年又一年,承载着这个村庄曾有仙姬造访的传说。
只是身边再没有孟蝶,没有解闷的擦炮,没有姐妹闲聊,她捡了几颗石头,一颗一颗抛出,看着江水将它们逐一吞噬。
石板桥上又走过一个挑担阿婶,簸箕里盛着新鲜摘取的油麦菜。徐方亭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却叫不出她姓甚名谁,只知道她是哪一户人家的媳妇,生了几个孩子。
徐方亭不知道阿婶或孟蝶决定结婚之时,是不是像今天她这样被逼离家,逃往一个新家庭,成为娘家泼出去的水,夫家的外姓媳妇。
就在刚刚,逃离的念头才冒出来,她便想立刻收拾东西,回沁南,回颐光春城,回谈韵之身边。
可是连孟蝶也无法在夫家获得快乐,她又怎么能期待东家给予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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