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1 / 2)
容后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当这些事,我果真不知么?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对无法与命运抗争的叹息,是她于世事无能为力——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寻了数十载的孩子在旁人手底下那么艰难地讨生活,而她却装成一无所觉的模样。
这是她与他唯一的孩子,是她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方才产下的骨肉,更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一滴骨血……
是他和她的。
想起那个早已离开多年的人,容后眼中悄悄浸湿了。
她再睡不下去了。
有些坐立难安,几度挣扎之下,容后到底起身披了衣裳,“我要去佛堂,你们不必跟着。”
这也是积年的惯例了。
每当容后有了心事,或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便总会去佛堂里头。
阿圆晓得皇后又要去祭奠故人——这已是多年来养成的惯例了,若是皇后哪日不去,反而令人奇怪。
佛堂设在寝殿后方,小小一间,却盛满了容后于往事的所有沉湎,年少时的欢喜和怀念……
供奉的是往生佛,手中执一枚如意,眉目慈和地,在上头端坐着,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居高临下地望着众生疾苦。
不。
佛祖在这佛堂里关着,逼仄晦暗的屋子里,他只看得见一人的痛心疾首。
容后双手合十地跪了下来,十分恭敬地行一大礼。
再抬起头来,却已经满面泪水了:“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啊……信女献容,今日终于寻回那个孩子,我佛慈悲啊……”
时光兜兜地转,年轮少了一圈又一圈,多少年前,她战战兢兢地立在羊氏的祠堂外头,那么不合祖制地,生怕被人看出任何的端倪来。
那时,也有人大喜大悲,在案牍前痛哭流涕:“羊氏有幸,今日终寻回献容,羊氏有幸啊——”
命运总是有着无尽的相似。
她曾以为,跪在佛前虔诚乞求的人,是前人,如今她却也跪在佛前,无比虔诚地,感激着上苍之德。
她哽咽着,双手抖如筛糠一般,从佛祖下头的宝座底下摸出一枚金钥匙来。
钥匙小小的,以纯金打造,十分精巧——这是那个人曾赠与她的。
她甫一入宫时,他的千娇万宠,便只留在她一人身上,这枚金钥匙,也是他送与自己的定情之物——
如今,钥匙仍在,斯人却已院,幽幽再不知归路。
纵是她,也已为他人妇……
唯那寻到血脉的初心无一日改变过。
她与他的孩子,如今仍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那么鲜活的生命,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阿衷,阿衷……”容后将那枚钥匙紧紧地按在心口上,连冰冷且坚硬的钥匙直将心口抵得生疼也不顾得,只紧紧地捧着这枚视若生命的钥匙:“阿衷,我寻到她了,我终于寻到她了,你,你可在底下长眠,再无遗憾了……”
她也不会再有任何遗憾。
容后低低笑起来。
泪水挂了满脸,但笑容,却已自心底悄然绽放,由内而外地,是她这许多年来首次卸下枷锁后唯一的欢愉。
“阿衷,这桩事,一直挂在我心里,如今我终得偿所愿里,你为我高兴吗?”
容后站起身来,重在佛前燃一炷香,但烟火尚未升起,她却只觉心口重重一痛,她一张口,却是一口血呕了出来。
鲜红的血液,溅洒在方被点燃的香烟上,袅袅的烟顿时熄灭,再无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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