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本质论(2 / 2)
“如果这样,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些为了永生而做出疯狂之事的人了,但这显然和事实相违背。”打字机承认,“这就要引入另一个理论了——你认为,灵魂和思想,究竟哪个更重要,或者说,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那当然是我的思想……不、不对……”
“你也意识到了吧?”打字机说,“你自觉的‘我’、和他人意识的‘你’,是两个东西。如果一个巫师用一忘皆空清除了‘塔尔博特’这个人所有的记忆,让他变成了一个比婴儿还要无知的空壳,一个‘无思想者’,那么,以‘塔尔博特’的角度来看,‘我’还存在吗?”
“我觉得……不存在了。”
“但是,在别人看来,那个人——也就是我——成了‘脑子傻掉的塔尔博特’。”打字机说,“毫无疑问,我还是塔尔博特,塔尔博特依旧存在,我依旧存在。”
莱恩沉默。
“那么,思想呢?”打字机一字一顿地输入,“思想真的重要吗?假如被清空的塔尔博特里面住进了其他人的思想,他还是塔尔博特吗?一个巫师阅读了成百上千本书,接受过成百上千种思想的冲刷和改造,他就不是自己了吗?”
“这并不是一个能够给出标准答案的问题。”莱恩说。
“是的,但是却能带给我们一些启迪。”打字机回答,“这也是我、或者说曾经的塔尔博特的理论,关于灵魂究竟是什么的理论。”
“灵魂究竟是什么?”
“灵魂是人的本质。”打字机说,“它是‘脑子傻掉的塔尔博特’依旧是塔尔博特的原因,失去了思想的塔尔博特还是塔尔博特,失去了生命的塔尔博特也还是塔尔博特,但是,失去了灵魂的塔尔博特,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的意思是,我之所以为我,是由我的灵魂,也就是本质来决定的?”
“没错,本质是唯一的,也是第一的。”
“我不能理解。”莱恩摇头,“就算你说灵魂是人的本质,但‘本质’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一种叙事的词汇,我不明白灵魂和本质哪里存在必然的联系。”
“你是想问‘本质’究竟是什么?”打字机毫不避讳地说,“本质是他者赋予你的意义。就像我,在被创造之前,正是因为塔尔博特先有了‘想造出一个容纳自己思想的容器’这样的想法,才有了我的诞生,这就是本质的第一性。没有本质,也就不会有我的存在。”
“不,打字机先生,我可以接受你用这套方法解释自己的存在,因为你终究是人的造物。”莱恩反驳道,“但是,你难道想说人也是如此吗?”
“为什么不是如此呢?”
“如果承认你的观点,就是承认人也是某者的造物。”莱恩摇头,“你难道可以证实神明的存在吗?”
“我的见识还不足以论证如此宏大的命题。”打字机说,“但我不清楚你是如何得出我的观点和神明有关的。”
“那么,人是什么东西的造物呢?”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打字机说,“你首先是父母的造物。没有你父母‘想要一个孩子’之类的想法,你就不可能诞生。”
莱恩噎了一下,他旋即反驳道:“难道我现在的一切,全都是父母的造物吗?”
“怎么会都是父母的造物呢?”打字机问,“难道你的人生中就只有父母吗?我想对于本质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他者的造物。”
“既然这样,塔尔博特先生,存在于这台机器里的、你的这些思想,难道也是他者的造物吗?”
“我曾经和你一样,坚信思想的独立与自由。”打字机回答,“但拉文克劳手记中提及的本质论让我醒悟过来,我的观念是他者赋予的,不管是父母还是师长亦或者书籍等等,而用于整合知识并思考的肉体也是他者赋予的,那么,究竟依据什么理由,可以将这些他者赋予之物生产出来的东西,据为己有呢?”
“这太荒谬了!”莱恩不禁提高声音,“如果一切都是他者赋予的,那么‘我’又在哪里呢?”
“这是必然会遇到的问题,因为意识到自己并非自由也不可能达到自由这一点,对于人而言太过痛苦。”打字机说,“我几乎到死前才想通这个问题。”
它用醒目的大写字母打出了回答:
“对于他者而言,我亦是他者,我在他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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