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我会给她烧纸的(1 / 2)
沈正平从刑部大牢回府的那一日,是杨氏亲自过去接的人。
他在刑部大牢中被关了将近五六日,短短的时间内就看不出往日的风光。脸颊干瘦凹陷,双目无神,行走时关节都僵硬无比,和行尸走肉无异。
刑部的侍卫将他扶出的刑部大门,杨氏没有下车,吩咐了随行的两个小厮将人抬上了马车,就吩咐车夫回府。
马车上摆着几个点心碟,来之前烹好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若是放在平日,这样的点心沈正平根本不屑品尝,可现如今他饥肠辘辘,这几日在牢中吃糠咽菜,他都快忘了这些东西的味道。
马车开始行驶,杨氏看着沈正平还未开口,就见他蓦地伸手抓起案板上的点心,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点心的碎末沾在他下颚、掉在他松松垮垮的衣衫上,狼狈不已。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的将绢帕移到琼鼻之下,停顿了片刻,才温声开口:“慢点吃,别噎到了。陈嬷嬷,给老爷倒水。”她双手交叠在膝上,轻叹道:“这段日子委屈老爷了,妾身临行前已经吩咐了厨房做了好些山珍海味给老爷补身体。”
沈正平忙着吃东西,胡乱点点头就继续吃起来,没再理会杨氏。
等马车行到沈府前,案板上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杨氏嫌恶的皱起眉,起身绕过案板走下了马车。
陈嬷嬷搀着杨氏下去,吩咐前头的小厮:“你们,快将老爷扶下来。”
杨氏施施然的站在马车旁,等着沈正平下来。
在刑部大牢待了这么久,连回府都叫沈正平感到庆幸无比,他急不可耐的走下马车,却在瞥见沈府时停住了脚步,继而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开口:“这、这匾额怎么……”
走在前头的杨氏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老爷忘了吧,皇上前些日子已经革了老爷的官职,圣旨和朝服印章也都收回了宫中。老爷现下已经不是朝廷官员,府上自然就不能挂尚书府的匾额了。”
沈正平在她视线中脸色瞬息万变,身子一个趔趄,直接跌坐在石阶之下,神情恍若丧家之犬。
杨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留下一句:“老爷节哀顺变吧。”语罢,便提着裙摆进了府。
杨氏一路回了辞镜斋,不出半晌,便有个小厮过来禀道:“夫人,不好了,老爷他、他在府前晕倒了!”
“晕倒了就找府医,我又不会看诊。”杨氏拿着茶盖抚着茶面,慢悠悠的抿了抿。
那小厮被杨氏的态度弄的一头雾水,踟蹰着不知该如何是好,陈嬷嬷两边看了看,将那小厮拉出内阁,低声道:“蠢东西。夫人也正因为老爷的事伤神呢。老爷既然晕了,你去找府医给老爷看诊就是了,来烦夫人作甚。”
“嬷嬷,不是小的不找,可是、可是小的去了府医的院子,却没见到府医的人啊!”那小厮也无奈的说道,“小的询问了府医的那个女徒,她说前几日看府医自己出府了,近日也没看见他……”
“有这样的事?”陈嬷嬷一愣,想了想道:“那就去外头请个大夫吧,我一会儿便把这事和夫人说。”
“有劳嬷嬷了。”那小厮感恩戴德的行了个大礼,小跑着离开了辞镜斋。
陈嬷嬷扭身回屋,便把此事告知了杨氏,杨氏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走了就走了吧,许是以为沈府要大难临头,先跑路了。无妨,你找几个家丁,让他们在京城找找,若无什么损失,找不到也无妨。”
“是,夫人。”
杨氏虽说不怎么想搭理沈正平了,可现如今他刚刚回府,自己陡然翻脸会影响风评。
她在院内歇息了片刻,便领着陈嬷嬷去了沈正平的院子,在路上撞上了过来探望的沈若华。
巧的是大夫还没走,母女俩走进房中,沈正平佝偻着身子坐在床头,嘴唇惨白,好像去了半条命一般。
他正询问着大夫:“我到底有什么毛病?你不要瞒我,这几日我愈发觉得身子不适,可否是因为五石散的后效……”他手指紧捏着床边,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夫一脸的难色,踌躇着不肯开口,杨氏撩起珠帘从外室进来,遣了旁人下去,对大夫道:“现如今屋中没有旁人,老爷的身子到底如何,你如实说就是。”
“沈老爷,沈夫人,恕草民无礼。不是草民不肯说,只是这样的事,说出来对老爷现在的情状,更加不利……”大夫医者仁心,见沈正平现如今的状态,若真让他知道自己身子垮了,怕是会更加严重。
沈正平被大夫此言吓得险些从床上翻下来,好险被陈嬷嬷拦住,将他推回了床上。
他不依不饶的挪动着身子,瞪圆了眼看着大夫,那满眼球的眼白看着十分吓人:“大夫!我到底怎么了!”
沈若华看了眼沈正平,又把目光移到大夫身上,淡淡道:“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夫若继续隐瞒,恐怕父亲的情况也不会再好了。不如直接说,好叫父亲安心。”
大夫思考片刻,叹道:“那好吧。实则是如此。沈老爷吸食的五石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加之沈老爷吸食太久,已经对身子造成了损害,恐怕会日益虚弱,易病且五感削弱。”
“据草民断脉,沈老爷最开始服用五石散在约莫三个月前,这五石散一物,服用即生害处,会对男子的生育能力造成极大的影响。故而说老爷的身子已经再不能生育了。”
大夫顿了顿,又道:“不过,沈老爷好似也还有两个儿子,倒也不妨事。”
杨氏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说道:“老爷已有两个儿子,府中又有一位妾室刚刚怀孕不足一月,料想已经足够替老爷绵延后嗣,老爷可以放心了。至于旁的,用好药滋补总不会更加严重。”
杨氏话音刚落,那大夫就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从错愕渐渐变为晦涩,看沈正平的表情愈发同情。
沈若华沉默半晌,忽然道:“大夫方才说,对哪方面有影响,可否言明大抵是从何日开始?”
大夫看了眼沈若华,有些诧异她如此发问,双眉皱起,吞咽口口水说道:“从沈老爷的脉象看,三个月以前,沈老爷的身子就已经垮了。这子嗣三月前便已无望……”
杨氏没反应过来,啧了声道:“若是三月前诊断出便好了,说不定还能治好老爷的不育……之症。”
她嗓音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错愕,“等等!您说三个月前、老爷就——”
大夫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缓缓退到了边上。躺倒在床上的沈正平已经是目眦欲裂,他死死抓着身下的窗框,恨不得扳下一块来泄愤,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胸口胀痛的难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后,彻底暗了下去。
“诶!”杨氏瞧见沈正平晕了过去,忙喊了大夫过去救人,她领着沈若华退出了内阁,庭院中没有几个下人,她捂着唇遮住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容,眸中满是嘲讽和快意。
她偏过头吩咐陈嬷嬷,“你找几个侍卫,去把乔院给守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夫人。”陈嬷嬷欠身离去,沈若华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又看向杨氏,问道:“母亲打算如何处置乔院那位?”
“她倒也胆大,想得出假孕一招。暂且先看看,若是她假孕,或许还能留一条命,但若是……”杨氏扯了扯嘴角,“沈正平现下正是失意的时候,若得知这女人背叛了他,定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杨氏眉宇间有快意,也有疲倦,或许是因为她明白,这件可笑的事已经接近尾声了。
十多年的纠缠终于快要走到尽头,再回想之前的事,她竟都想不起来了,当年的感情早已化为蚀骨的恨。
沈若华看了看杨氏的脸色,轻声道:“母亲若是累,就先回去歇息吧……”
“我无碍。”杨氏拒绝了沈若华,笑了笑道:“总要等他醒过来才行。”
沈若华想了想,点点头:“那好,那我先回去了。”
“嗯。”
沈若华提步离开了院子,穿过府上的长廊往惊蛰楼行去。
她方才迈下长廊,就撞上了迎面过来的沈宜香,她蹙额抿唇,眼中神情骇人,直冲冲的冲到沈若华身前。
沈若华不闪不避,盈盈一笑,“三妹好,这个时辰,打算去哪里?”
“若是想探监,那妹妹还是不必去了。陆氏身为罪囚,谁都没有权利探监。”
沈宜香贝齿紧咬,阴沉道:“是你害了姨娘……”
“可不能乱说。”沈若华眨眨眼,淡笑道,“指使陆氏之人乃是父亲,与我何干。”
“你不要装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对姨娘动手!沈若华,你好毒,我姨娘哪里对不起你,你要置她于死地!”沈宜香肺都要气炸了,她既怨怼陆氏的愚蠢,又怨恨沈若华的手段。
陆氏虽蠢,好歹是沈家的老人,她分明叮嘱过陆氏,要她安分守己,只管让大房的人去斗,等她熬出了头,陆氏也能坐收渔翁之利,说不定还能将主母之位收入囊中!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陆氏会擅作主张,拿什么五石散来圈住沈正平。
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害沈正平丢了官位,还连累自己被流放西北!
就陆氏那个心性和脑子,怎会想到五石散这样的东西,若非有人引到,她自己是绝不可能想到的。
而府上唯一和陆氏结仇的,便是大夫人,唯一有可能设计陆氏的,就是眼前这个伪善阴毒的女人!
沈若华打量着沈宜香,她和陆氏长的颇有几分相似,都是看似温柔无争的人,但实质却是披着羊皮的狼。
沈若华舔了舔唇珠,脚尖往前走了走,微微垂首对着沈宜香的耳朵,缓缓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陆氏已经得到了报应。望三妹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做傻事,免得引火上身。”
她没有多言,越过沈宜香便走了。
沈宜香驻足原地久久未动,她紧咬着唇齿,眸中闪着熊熊烈火。
“沈若华,咱们走着瞧。”
橄榄怯生生的走上前,试探道:“小姐,您、您得罪了大小姐,还怎么救姨娘回来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