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斧戟相啸(1 / 2)
“天下面食,尽在三晋河东,有据可查的面食就达二百八十余种。你们若有兴致,可以尝尝口味。刀削面、圪培面、龙须面、灌肠、拉面……皆是极品。”回军营的路上,八贤王赵德芳举袖,眸光盈盈光转地波动,饶有兴趣地介绍道。
“二百八十余种面食?王爷,真的、假的?”紫涵目光闪烁,带着迟疑惊呼地问道。
“绝对不会掺假!”八贤王赵德芳略显苍白的脸庞上挂着一丝灿烂的笑靥,坚定的口吻一扫紫涵那疑惑的表情。
怎么可能掺假?生命是脆弱的,随时都有可能悄然消逝,但是记忆不会:在雁门关驻守的被贬岁月里,在流年轻狂如歌的青葱岁月,他和那个曾经说要在一起的谷雪,相邀每天去品尝三晋一种口味迥异的面食,后来不知道到底是谁为了谁喜欢上了河东“面面俱到”的美食,只清晰记着最后一碗被定格在了“二百八十”的数量上。
“现在的她又身处何方呢?生活是否过着还好呢?会不会对自己还心存怨恨?会不会也会在某个时刻触景伤情回想起从前和某个人共同吃过的一碗混沌、一块梁糕、一品锅贴、一盘甩饼……”赵德芳原本一汪平静如水的心境不觉之中泛起了波澜,或许过去的二十余年,他时常想起,但很少去深思这些问题,因为怕痛,怕自责,怕愧疚,怕担当。
“分开了,就不要打扰彼此的生活。”这是分手临别前留给对方最简单的话,也是最后爱彼此的方式。纵观芸芸人海,每段人生都会有不一样的风景,曾经相爱的人儿,大多都已经散落天涯,只能用陌生人的口吻来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粮油店铺发生的悬丝救母的场景,恰好闯入了赵德芳一行人的眼帘,他们倚靠在“又见面”的阁楼扶手旁,目视地楼下数丈开外的粮油店,神态各异地闲聊着。
“老爷,你看,就是昨日儿在城门口那个桀骜不驯的小白脸和黑炭头。”青羽将一把六尺梨花长戟依靠在身后侧坐在板凳上,随意拣着盘中的蚕豆往口里送,用略带诧异的神情道:“他用的是西域的金蚕丝诊脉,出手不凡,抛开武功内力不谈,一定是悬壶济世的高手。”
“眉心一点红,拨琴一根丝,疑似花中秀女,却是端庄妙男,人称‘无泪江仲景’。”紫涵伫靠在柱子间,双手抱臂,敛起似月的黛眉,用清冽的声调道:“果然是他—可惜,怎么也没有想到江湖传奇的神医鬼手竟是年纪轻轻就已坐在轮椅上的人。”言语之间,一声惋惜之声悄然落下。
“我带你们俩来馆子是品尝这表里山河的地道面食,来饱口福的,不是让你们登高望远高处来看美女或靓仔,来饱眼福的。”八贤王瞟了俩人一眼,浑然一笑,一边嘱咐着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热气腾腾的刀削面,一边关切地问道:“浇头可是用金针木耳鸡蛋打卤?”
“不会错的,都是按照老规矩配搭调料,外加黄瓜丝、韭菜花、老陈醋,保证内虚外筋,柔软光滑,绝对可口!”店小儿微微惊愕,夸耀道:“听您老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对咱们这里的饮食习惯还挺懂行。”
“吾半生没有什么作为,只是绕了大江南北走了一遭,相比于燕都炸酱面、山东伊府面、蜀地担担面、江城热干面,我觉得还是这里的面食更嚼劲十足,回味无穷哈!”八贤王没有参与青羽、紫涵的话题,倒是与店小二交谈甚欢。
“这位爷,您算是来对时候了,我们这里的面不仅品质好,而且讲究机缘,因为骨汤需要长时间熬炖而成,工序复杂,所以每天只能供应两百碗的量,您这桌的三碗,刚好就是本店今天售罄的最后三碗。”店小二俯身笑嘻嘻地迎道。
八贤王眼眸中有微亮的光芒,含着温婉的笑意,侧耳对青羽、紫涵道:“二十余年年了,还是老规律呀!看来,咱们今天的运气挺不错,不知道是要遇见哪位贵人呢?”
店内,食客如云,店小二忙碌着高声吆喝,来回窜动。铁无涯见吃个区区小面还要等个排位,神情急躁涨红了脸,一边催促,一边啜道:“这店家做生意店小也欺客!”。
江晟倒是一副闲情逸致的摸样,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掌勺汉子削面,只见其左手托住揉好的面团,右手持刀,对着汤锅,嚓、嚓、嚓,一刀赶一刀,削出的面叶儿,一叶连一叶,恰似流星赶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白线,面叶落入汤锅,汤滚面翻,又似银鱼戏水,煞是好看。
“客官,真是对不起,午时过后我们就要熬制骨汤了,伺候完楼上的几位客人,小店也准备打烊了--明个儿请您打早!”面店的掌勺走出厨房,面带歉意地躬身道。
“什么,这面就售空了?真是扫兴,枉费在店里还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当铁无涯得知最后几碗刀削面刚刚从自个儿眼前经过送往阁楼时,心情懊恼道,言语中带着气。
“如果刚才不管粮油店的闲事,估计就能赶上了。”江晟凝视着厨子搁在菜板上的弧形刀,似是唏嘘,悠悠地轻叹了一声:“可惜了……”言辞间难分是真是假。
铁无涯挠了挠头,不由补充道:“少爷您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今个儿错过了,明天打早过来就行了。无非是一碗面而已。有什么可惜的?”
“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入水,翻白浪;柳絮飞凛,落树梢。”江晟闭上眸又睁开,收摄心神,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食欲是需要环境和雅致来挑逗的。刚才见那汉子操刀时手腕灵,出力平,用力匀,每个面叶的长度恰好都是六寸,如同欣赏一场优雅演出,顿时兴致勃勃,食欲颇佳,对这小小一碗面的美味就格外期待--可惜坏了心情。即便是明日再来,即使还是舌尖上的美味,心情却不见了,对美食的兴趣也黯然失色。”
“说的好,楼下的这位朋友,如果还有心情,可否考虑屈身到阁楼上走动,来品味一下这舌尖上的美味呢?”紫涵性格豪爽,爱好交友,招呼道。他从小过着江湖上打打打打的日子,虽然武功根底不错,但没有读过几年私塾,特别崇拜儒雅博学、文质彬彬的气质型,见江晟出口成章,觉得其除了医鬼‘无泪江仲景’的名号外,至少还能考个举人什么的,便对江晟邀约道。
但话音刚落,紫涵立刻后悔了,他方才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神医鬼手“无泪江仲景“是年轻轻轻就坐在轮椅上的人。他怎么方便从楼下到楼上走动呢?
“没有心情!”果然,江晟对他的盛情邀请一口拒绝了。
铁无涯护主心切,以为对方是有意挑衅,借机嘲笑少爷双腿残废,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斥责道:“是那个龟孙子在这里摆谱装大爷,滚出来先吃我一锤,再爬回来吃你的面!”。
紫涵脸色泛起潮红,目光有一瞬间尴尬,正揣摩着该如何解释,不料一个凝神,青羽从阁楼扶手处探出头来,原本就对江晟俩人没有好感的他,怒气渐生,神色怏怏不乐地抢先反驳道:“你这炭头,真是不知好歹!我家兄弟一番好心好意,却遭来你一顿乱骂。看你生的是豹子头,心却比针尖还小,嘴上功夫尽是娘们的玩意,不知道除了粗言秽语外,还能有什么能耐?”
铁无涯原本性情火爆,被青羽的话语一挑逗刺激,更是怒火中烧,目光迸裂出森冷暴戾,连连叫嚷道:“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头发又黄,还带着耳钉,拿丑当俊,真以为自己是金毛狮王呀?”
青羽最恨被人拿自己头发黄和带耳钉说事,他立马侧身握起搁在身后的六尺梨花长戟,一个跨步直接从六、七米高的阁楼跃下,锋头直指铁无涯的额间,大声喝道:“看是你的斧头硬实,还是我的长戟厉害?谁让你在这里乱嚼舌头。”
紫涵欲要阻止,但手刚刚触碰到青羽的胳膊,他已经满带怒火纵身跃下,只扯下衣襟一脚,他暗自责怪是自己考虑不周,惹出祸事,本想迅速下楼拦住两人的打斗,但在下意识与八贤王交汇的目光中,领会了暗示,让自己暂且不要插手,稳住不动,便果断停止住了脚步,只有静观其变,满眼焦急地注视着局势的发展。
铁无涯也不甘示弱,举起沉沉双斧过头顶,气贯长虹般利索迎了上去,斧锋在空中旋劈,呼啸而过,当头一棒实在有数百斤的力道,青羽长戟一挥,宛然一条轻盈的游龙,身轻如燕抵住犀利猛击,反手一撩,又开始挥戈势劲力反攻,一招“蛟龙出水”迅速展身撤步,出手也是刚猛。
幸好,已经临近面店打烊的午后时分,铺面的食客不多,加上掌柜和伙计,不过稀疏的十余人在吃过面后,悠闲地聊天说地或品唱点心,他们对眼前突发的打斗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其中有三、四人发出“唲”、“啊”的惊叫声,然后失魂落魄地逃出了铺子,剩下的人更多是带着几分悦色,稍有兴致地坐在一旁,捧着茶或瓜子,如同看戏一般当凑热闹看,时不时喝彩叫喊出一个“好”字。
两件兵器一个体宽,一个身长,双方对接交锋五十余招,大致势均力敌,所产生的气流一次比一次大,震得大堂东侧的一只黑釉大酒坛“嘭”的一响登时化为数十块瓦片,瓦片极为峰利,如同钢镖、飞刀一般向四下里飞速乱串,一旦触及肉体,定将血肉淋淋。大堂里顿时惊呼一片,余下的人群慌乱起来,但似乎已经来不及躲闪。紫涵见状,立马抽身释放出插在腰间的两把回旋斩,各自从左右方,迅速凌空飞旋,刀背上仿佛长了眼睛,一跃起,便掠身径直撞向四野里乱溅的酒坛碎片。众人原本以为是想通过阻力将瓦砾一一打回到地面,却不料瓦砾在遇见刀锋的瞬间化成杂末碎片,如同切豆腐一样,连叮当之声也听不到半点。
其中有六、七块锋利的瓦砾在将要接近食客或伙计的要害部位时在秒间被及时击落成杂末,这又包括直接刺向江晟额头和胸前的两块,其中一块碎片正对着他眉心一点朱砂滑落,幸好没有碰着那白皙无比、娇滴滴的肌肤。
两把回旋斩在环绕大堂一周之后,交会在一起,合二为一,竟然形成阴阳刀,寒光烁烁,绝非凡品,冷冽而又慑人。
铁无涯和青羽见持兵器一时难分胜负,求胜心切,便凌空飞起在半空中连对了一掌,两股力量都是刚性十足,蕴有浑厚内力,最终仍然相持不下。
“无涯,是我们出手伤人在先,还不快收掌!”江晟俊朗的脸上绽出一丝清淡的微笑,终于开口发话了。
与此相对,几乎同一个时间节点,八贤王赵德芳也朗声言道:“青羽,我们虽是无心之过,但的确理亏在先,还不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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