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259、这个瓜切开是黄的,和你一样。(2 / 2)

加入书签

摇曳着银铃和跳脱的步伐,像是古灵精怪的吉卜赛女郎。

……

qhd,山海关石河西边的铁路上。

覃敏出了车站,在人群中奔走。

四月的qhd天气还算温和,有风,但并不让人感到烦躁。

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来去匆匆的行人。

她虽然不喜欢同人群接触,但喜欢观察各式各样的人。

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年轻人,买煎饼果子的时候舍不得加个鸡蛋。

四十多岁的大妈在火车站出入口,卖力地拉客,恨不得揪住旅客的衣服往自家的宾馆里走。

只是眼睛瞟了一眼一名出租车司机,那司机立马就走过来。

“美女,四十块钱,鸽子窝公园去不去?”

“小姑娘,去哪里?”

司机们纷纷围上来,声音嚷嚷着混杂成一片,像是菜市场。

覃敏赶忙收回了目光,往边上走。

“三十块钱走不走?”

司机追在后面,问个不听,听来让人生厌。

有人说车站是生活气息最浓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阅尽众生百态。

覃敏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有些懒散。

忽而,在她视线里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风衣的女人。

女人优雅从容地走着,气质清冷。

覃敏看不到她正脸,却恍然间如遭雷击。

她奔跑起来,连身后拖着的行李箱都不管不顾,就这样朝着那个女人追赶过去。

沿途拥挤的人潮被她推开,引起行人们一片不满的声音。

“干嘛啊?”

“有没有点素质?”

覃敏不管不顾,努力地想要将她的背影维持在视线中。

女人的背影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很像。

在阳光照耀下,色泽偏像暗红的头发,高挑的背影,黑色的风衣。

走起路时不紧不慢的样子,微微侧身躲避人群的样子,都和她记忆中一样。

眼看着她要经过一个拐角,那个背影要消失不见了。

覃敏开始大声呼喊,试图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妈!”

“妈,你等等我!”

“妈,你别走!”

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惊讶、不解、好奇。

看着这个小姑娘眼眶泛红,喊得声音嘶哑。

她追逐得更快了,脚下像是升起一阵气旋。

车站里人群涌动,喧闹的声音很大,广播里播放着列车进站的声音。

她必须大声呼唤,才能让人听到她的声音。

“妈!”

“我是小敏!”

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没有回头。

覃敏追了上去,伸手去拉她的衣角。

那女人转过脸来,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覃敏神色微怔,怅然若失。

这一路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牧君兰气质相似的人呢。

如果真是牧君兰就好了。

“傻瓜,这世界这么大,茫茫人海中有这么多的人,想找到一个了无音讯的人,无疑于大海捞针。”

覃敏叹了叹气,朝着自己行李箱的位置走去。

车站的保安很贴心地站在不远处,帮她看护着落下的行李。

“谢谢您!”

她拎起行李箱的杆,朝保安道了谢。

保安没说话,只是微微笑着,轻轻颔首。

她在远离车站的地方找了一家旅馆歇息。

车管附近的旅馆很贵,她从来不去那里落脚,吃饭也只是找一些偏僻的小巷子。

顺着龙家营往东走了两里地,见到了两座并排的铁路大桥,她朝着大桥东头下面的路走去。

在一片荒草丛生的烂河滩,一条铁轨从中穿行而过。

覃敏踩在铁轨旁的碎石慢慢走着,铁轨下的枕木干而老旧。

荒凉的河滩生长着芦苇和狗尾草,一眼望去空空如也,不锈钢牌上写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里是海子卧轨的地方。

覃敏遮住眼,挡住了太阳光在眼角留下的光晕,然后靠着铁轨坐了下来。

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匆匆经过她的身旁。

她安静地躺在了铁轨上,闭上眼,纤长的眼睫宛如微颤的蝶翼,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仿若冰晶般透明。

海子,当你躺在铁轨上,听着火车遥远的汽笛声来到时,你是否抵达了幸福的明日?

阳光明媚的春日里,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却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和夹克。

他捧着几本书,缓缓地在铁轨边走着,神情并不悲伤,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还有对明日的憧憬,像是朝圣的信徒。

这是一段没有树荫的轨道,强烈的太阳光照耀着他的全身。

黑色是海子重生的信仰,他热爱黑夜,热爱死亡,但是在生命最后时刻,他还是像《以梦为马》里那样,选择成为太阳。

火车伴随着汽笛声和巨大的轰鸣呼啸而过。

人们在铁轨附近,发现了散落的四本书,《新旧约全书》、《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康拉德小说选》。

遗书里只有轻飘飘的一句:“我是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教师,我叫查海生,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沐浴在阳光下,安稳得想要让人入眠。

覃敏没有听到汽笛声,她不是海子。

用自己的方式纪念了他之后,她从铁轨上缓缓起身,拍了一张照片,慢悠悠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

松屹,我好像慢慢读懂了海子。

他是从贫困的农村里飞出的金凤凰,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和万千渴望幸福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十五岁上北大,多么耀眼,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才,却过得那么穷困潦倒,死的时候兜里只有两毛钱,胃里只有两个橘子。

他曾对酒馆老板说,莪在这里念我的诗,能不能给我酒喝。老板却说我可以给你酒喝,只要你别在这里念诗。

童年带给他的阴影太沉重,海子无法像其他大学生一样正常交友。

在一片树叶可以砸到一堆人才的北大,人人都是天才,人人都是天之骄子。

而海子只是贫困地区出来的孩子,十五岁的他本就瘦弱。衣着破烂的自卑又让他愈加显得拱肩缩背,皱皱巴巴的西服遮不住他的眼神的躲闪。

众人光鲜亮丽,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和自己不被理解的贫穷生活形成对比,深深打击着海子脆弱敏感的少年心。

毕业后,他成为了一名中国政法大学的老师。

家里人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可以养家糊口。

可是当母亲前来看他,他给母亲养家的钱,都需要找同事和朋友筹集。

尽管是这样,他的母亲却异常感动,以为苦尽甘来,终于可以让他撑起整个家。

可只有海子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微薄的收入、生活的清贫潦倒、诗歌不被认同、爱情的失意、前程的迷惘……

他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困顿和绝望,才会写下:“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他没有灿烂的前程,所以说“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他的几段感情都没有结果,爱情无法治愈孤独,所以他说“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今生过得很不幸福,所以他说“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把对今生的希望和祝福都留给了来生,所以才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

停笔,钢笔断了墨。

覃敏小心地上好墨水,接着写。

“松屹,海子没有死去,他活在我们的心里。”

“他最让我感到深刻的,不是天才的光环,也不是诗人。而是千千万万个来自贫困的农村家庭,渴望幸福又得不到幸福的孩子们,共同的缩影。”

“所以我爱他的诗,我希望这世上像他这样孤独又不幸的人,能少一些。”

写到这里,覃敏潸然泪下。

眼泪落在了信纸上,在墨迹上留下一圈氤氲。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将书信封好,看向一侧的《海子诗选》。

这本诗集的最后一首诗,叫做《春天,十个海子》,也是海子死前留下的最后一首诗。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合上书本,覃敏悠悠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站路到此为止,下一站路去哪里,她还没有想好。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