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1 / 2)
李晔正在跟夫人快活,长安殿内务总管韩全诲带着德王小李裕来了,这是李晔嫡长子,淑妃所出,快五岁了。
小李裕裹着厚厚的大衣兴冲冲走进来,却看见宫女宦官们红着脸在廊下痴笑,小李裕笑嘻嘻走过去, 揣着小手问道:“姐姐们,你们在笑什么?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宫人们吓了一跳,一把拉过小李裕。
“活祖宗,小声些!”
说着用手指着寝殿,小李裕一头雾水道:“怎么了?”
宫人们不知道怎么给殿下解释,大伴韩全诲连忙把小李裕拉了过去。
“小祖宗,别问了!”
李裕一脸不快,缠着韩全诲道:“大伴快说!”
一边说着, 一边拿小手去打韩全诲,韩全诲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一会儿道:“陛下是在打淑妃。”
小李裕竖耳一听,果然听到了哭吟求饶声,小李裕陡然变了脸色,怒道:“阿姨不是叫我过来吃饭吗?她怎么跟父皇打起来了?”
众人集体石化,韩全诲无语,得找个家人子教教了,看李裕要往寝殿冲,众人连忙一把拉住,宫女们一阵害臊,互相埋怨起来,还好何芳莺的亲信女官肖斯尹反应快。
“韩大伴,带殿下去偏殿用饭罢。”
“小祖宗且等住,陛下和夫人稍后就到。”
小李裕疑道:“父皇不是在打阿姨吗?把阿姨都打哭了。”
肖斯尹:“……”
李晔大发神威的时候, 张太医生气了。
张太医怒气冲冲的走了,一点也不像他轰轰烈烈的来。
他挥一挥衣袖,带走了李晔眼中的神采。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傍晚的御书房,李晔没想到张太医翻脸跟翻书一样快,那一夜的李晔没把持住,在淑妃身上大发神威,李晔觉得自己有无穷的精力,觉得自己已经生龙活虎的李晔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听张太医的话了。
第二天晚上,李晔去了裴贞一那里。
第三天的时候,张太医见到了春风得意的皇帝。
这一回,张太医扭头就走。
皇帝不解道:“爱卿何故发作?”
张太医怒道:“不遵医嘱,放纵肉欲,臣无能为力了!”
皇帝大惊,连忙拉住张太医询问究竟。
张太医黑着脸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所以臣千叮咛万嘱咐,谁料陛下连这些耐心都没有,行房时有什么不对,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陛下如此不自爱,臣还有甚么好说的?罢罢罢, 不如就此分手, 请陛下推恩赐臣致仕罢!”
“老臣侍奉了宣懿僖三代君王,接生了二十多位皇子皇女,也是时候回家了。”
说完叩了个首就要走人,李晔当即命高克礼拦住。
像李晔这种人,你越是对他苦口婆心他越是不听,还会怀疑你的动机,顾弘文就是个典型例子,可是如果你对他疾言厉色摆烂,他说不定反倒愿意听了,何芳莺就是典型例子。
果然,听张太医这么说,李晔慌了。
天大地大不如腐败生活大,连忙哀求张太医留下。
给李晔交代了半天,张太医才气鼓鼓地走了。
为了安抚张太医,李晔又让高克礼给张太医送了二百匹绢,高克礼回来禀告说张太医已经收下赏赐时,李晔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当东厂禀告高克礼前脚走张太医后脚就拿着绢去做衣裳的时候,李晔彻底踏实了,不知道为什么,李晔真的很害怕张太医卷袖子辞职。
本来觉得以张太医的对富贵生活的热爱,就是拿棍子赶他也不会走的,李晔在态度上对张太医已经有所轻慢了,听到张太医的恐吓,李晔才回过味来,还得继续供着。
可是第二天中午李晔批阅奏折的时候,顾弘文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大家,张太医罢官了!”
早上交的辞职状文,不等政事堂答复就走了。
李晔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要把派去监视张太医的宦官处死,同时派出骑兵和东厂特务四处去找,重点当然是山南方向,汉中是张太医的故乡,李晔焦躁的情绪持续了大半天。
主管东厂的顾弘文跪在地上沉默,大小宦官战战兢兢,直到听说张太医在太医院的个人办公室的桌上留下了一副药方,李晔才稍稍平复,总算没白养你,还有点良心。
知道自己封建帝王腐败生活有了保障的李晔这才彻底安分了下来,张太医在药方上留言道:“陛下莫要寻臣,寻亦不得,就此分手各自安好罢。”
等到天黑,最后一拨寻找张神医的东厂特务回来报告说没有发现张太医踪迹的时候,李晔哀叹一声,摆摆手道:“罢了,随他去!”
不过李晔明显不能释怀,之后太医院的经费就被他扣了一半,张太医从此杳无音信,再也没有人在长安看到他。
侍奉了宣懿僖三代君王,两个是昏君,如今这个虽然谈不上是昏君,但寡人之疾堪比杨广,直追汉灵帝,张太医心灰意冷,干脆撂挑子辞职,带着钱财布帛和家人逃亡故里。
在李晔的严厉治理下,朝廷境内虽然没有麻匪强盗,但有时候官差公人和东厂鹰犬要比盗匪厉害几十倍,直到出了大散关,张太医才镇定下来,这个时候李晔随他去的指示已经下达,路上的盘查松多了,靠着同僚好友给的文书,张太医平安从剑门关入蜀。
汉中是不敢待了,张太医准备迁居成都,张太医不知道的是,放他出关的剑门关守将郭载没过多久就被东厂的人逮到了长安,跟着遭殃的还有大散关防御使和长安明德门守将。
生了两天闷气,李晔强迫自己把张太医忘到了脑后。
腊月二十九,诏对延英殿。
这是年后最后一次大会,会议中心围绕三件事,一是关于上林大学堂的各项章程,二是改进报纸,三是对汴战略。
成讷入朝之前上林大学堂就开始筹备了,主管官员是集贤宰相杨涉,选址东市南十里的宣平坊,毗邻兴庆宫,大约位于后世西安市碑林区咸南西路,西安交通大学兴庆校区。
遵照李晔的意见,经内阁会议研究,上林大学堂下设十个分院,数理学院,文学院,历史学院,法学院,统计学院,音乐学院,外语学院,农学院,医学院,政策研究中心。
关于到底是叫馆还是院,宰相们争执不下。
朝廷中央各官署当中,以馆以院命名的官署都有很多,比如集贤院、翰林院、弘文馆、崇文馆、算学馆、律学馆,最后还是李晔一锤定音,跟档次更高一级的集贤院翰林院看齐。
除了国子监,唐帝国现在又多了一座最高学府。
面向天下,不问门第高低,实行推荐面审制和邀请制,得不到邀请的可以自己来考试,初试通过接受复试,复试合格就入学,入学之后读书四年,学分修够了就准予毕业。
毕业之后由朝廷分配工作,工作单位主要是各地方官府。
另个职能则是教育培养制科考生,今后凡是临时制科录取的士子,都要去上林大学再攻读一年,获得学士学位的才能获得官职,没有学位,管你是世家寒门,一律不授官。
办学初期的招生对象主要还是各门阀世家的贵族子弟,其次是皇族宗室,三是在朝官员的子侄,不过随着制举考试的进行和时间流逝,进入上林大学的寒门会越来越多。
那些有才华但科举屡战屡败的士子也多了一条路,今后你们不用死磕科举,进士太难?咱不考不就得了,明经档次太低?去上林大学报名应试啊,初试复试通过,专业任你选!
初步政策大概就是这些了,今天主要讨论的内容是教材编写和课程规划,在宰相们看来,不管什么专业,某些功课是士子们必须要学习的,必须牢牢把握士子们的思想正确。
李晔笑道:“那么,哪些功课是必修的?”
历史界权威专家柳璨当先表示道:“历史是必要的,不学历史,不知根从何起,以史为鉴,可借古鉴今,古为今用,预见将来,为中兴大唐建言献策,为陛下裨补缺漏。”
杜让能则认为:“数学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连鸡兔同笼的问题都搞不清楚,连设元解方程都不会,连算盘都打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能到盐铁度支转运户部诸司为国家管钱?”
刘崇望道:“臣认为历朝圣王不能少,论语、尚书、礼经、易经、春秋、诗经,乐府诗歌、魏晋六朝及我唐韩退之、柳子厚、白乐天、杜工部等文宗的经典都要学。”
杨涉接着说道:“所谓通文备武,武功自然也不能荒废,何况当今天下群雄并起,如果都是治经博士,文章倒背如流,七步成诗作文,谁去收复失地,谁又去领兵打仗?”
“我朝文武不分家,出为将入为相,单是文宗登峰造极境,军事一窍不通,又或者单是武功百战百胜,经书却是大字不识一个,这样的人就不能重用,重用就是祸国乱政。”
“纵观我朝宰相,如郭子仪、裴度、李愬、武元衡、杜黄裳、李德裕、杜审权、崔安潜、郑畋、王铎、韦昭度、郑从傥等前辈,哪个不是出将入相,韩愈都去淮西打过仗。”
李晔总结陈词道:“各位说的都有道理,既然如此,柳相公负责编修国史课本,分为历朝政史、历朝财赋史、历朝文化史,杜相公负责编数学课本,在算经十书的基础上分为积商算术、几何、高元方程、比差数列、割圆微分、正负开方法等。”
“刘相公负责编修文学课本,以古代圣王礼仪纲常为主,辅之历代经典诗文及本朝柳韩李杜王等文宗名作,杨相公负责编修军事课本,深入浅出,不求甚解,但当涉猎即可。”
“这几门就是公共必修课,什么专业都要学。”
“另外每院单独修一座高层大楼,楼前挂牌标明是哪座分院,校规、学分、课程表、行课制度、任课博士、毕业要求、招生流程等相关内容朕亲自负责,根据反馈再作调整。”
“另外催促工部加快进度,早些按照朕的图纸把校区完工。上林大学堂的分管者,每院由翰林弘文等馆院的大学士担任长官,至于祭酒,就先辛苦一下杨相公了。”
“第二件事,关于朱温,朕还是决定用兵。”
李晔长身而起,跟宰相们来到巨大的沙盘前,指着汴州道:“不过在此之前,须先礼后兵,讨朱温,必先讨张全义,讨张全义,必先诏之入朝,若张全义束手就擒,诚心入朝,那么朝廷三五年之内对朱温是没有用兵理由的。”
“反之,如果张全义举兵反抗,就得观察朱温的反应,如果朱温出兵援助,那么讨伐他的罪名就有了。”
“所以关键在于洛阳如何破局,根据目前形势,诏张全义入朝,他八成不会奉诏,会看朱温脸色行事,所以讨不讨朱温,得看他如何选择,看他是舍车保帅还是串并同盟。”
“如果放弃张全义,朝廷短时间之内就只能打消对他的主意,然后等他犯罪,如果他一直乖顺下去,等他死了,朝廷对付他儿子也是一样的,就像朝廷当年对付王承宗一样。”
“德宗奈何不了王武俊,但宪宗可以奈何王承宗。”
“如果他出兵洛阳,那就最好不过了,所以归根结底,这回用兵中原,朝廷得从洛阳切入,洛阳是我朝中京,张全义没有理由赖着不还,话语权在咱们手里,大义在长安。”
众人点头,刘崇望道:“收复洛阳,则中原可图。”
李晔把目光从汴州收回来,拿着木棍指向洛阳继续说道:“如果出兵洛阳,我军有两条进军路线,一是出潼关,在永乐县风陵渡集结,从这里北渡黄河,进入河东道境内。”
“趋永济、解县、安邑、夏县,直扑垣县,然后翻越王屋山,进入河内孟州,西面掌控济源,东面威慑沁阳,歼灭盘踞在孟州的李罕之食人集团,解救河内百姓,然后南渡黄河。”
“在孟津渡登陆后,直扑偃师、巩县、荥阳,收复这三个地方,我军就能直逼洛北,威胁武牢关,以切断朱温和张全义的联系,封锁张全义东逃路线,形成关门打狗势态。”
“这是第一条进兵路线,第二条还是从潼关出发。”
“出潼关后,趋弘农、虢州、陕县,顺黄河东岸前进,沿峡石、渑池、新安一线直捣洛阳,朝廷派驻长水一带的我洛西陕虢派遣集团军则从洛南行动,洛阳防御使郗自照向伊阙、临汝、梁县、颊城挺进,翻越平顶山后直捣郾城,之后会同驻南阳、新野、唐州的荆州方面军,在汝南、上蔡、沈丘一线布防,防止陈许出兵干涉洛阳,同时将汴将张存敬牵制在此。”
“陕虢防御使杨晟所部,则过伊阙向东挺进登封、告成、密县,这样朝廷可以根据形势调动杨晟所部,如果朱温不出兵,朝廷就调陕虢集团军群与西面新安方向的主力围攻洛阳,如果朱温出兵,朝廷则调动杨晟东进武牢关。”
将木棍指向虎牢关,李晔继续说道:“但朝廷得做好准备,如果朱温出兵,那么我军就会在武牢关跟汴人爆发激烈争夺战,荥阳一带到时候就会演变成都畿第二战场。”
“如此一来,朝廷就得持续向洛阳战场增兵增粮增民夫,一旦朝廷钱粮后勤跟不上,我荥阳派遣集体军群很有可能被朱温包围全歼,所以这个方案真算是刀尖上跳舞了。”
刘崇望神色凝重,点头道:“的确冒险,但如果朱温出兵,武牢关就不得不调集重兵防御,如果不能在武牢关和荥阳一带把朱温的援兵挡住,朝廷想收复洛阳是遥遥无期。”
崔胤也哭丧着脸,叹气道:“武牢关在朱温手里,汴军据险而守,想打就打,不想就缩在里面,主动权完全在他们手里,我军无险可守,正面完全无法列阵作战。”
“如果列阵作战,一旦汴人出动骑兵,我军伤亡将不可估量,但正如郑国公所说,荥阳战场又不得不开辟,臣以为仅靠一个杨晟肯定是守不住的,得挑选一位强力老将坐镇。”
沉吟少许,崔胤提议道:“不如邀请李克用南下,他一定能守住。”李晔没有表态,想看看其他宰相什么态度。
果然,刘崇望变色,呵斥道:“驱狼吞虎固然好用,但朱温和李克用相比,李克用才是那头虎,朝廷驾驭得住?如果李克用率先攻克洛阳或荥阳,谁能保证他会归还朝廷?”
“即使他会归还,朝廷为了表彰功劳,免不得要给他加官进爵,李克用已经位极人臣,还是皇亲国戚,官职是不能再加的了,不加官进爵,就得拿地给他,到时候划哪里?”
“一个弄得不好,讨伐张全义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出兵洛阳,决不能邀请藩镇参战!”
刘崇望积威日久,性情温和不多话,一旦发怒谁都怵。
话音落地,含元殿陷入了沉默,深吸一口气,刘崇望继续说道:“荥阳守不住,我们可以不守。”
众人集体石化,李晔也是满脸问号。
刘崇望不慌不忙,拿起木棍指向虎牢关,对李晔和众人分析道:“如果朱温出兵,荥阳一马平川,我军很难守住,就算守住,将士伤亡和钱粮靡耗也是巨大的。”
“既然如此,我们不守了,只要朱温出兵,不正好给朝廷以出兵口实了么?我们大可以调集重兵围攻武牢关,把这座雄关变成我们的,再阻击汴人就容易多了。”
杜让能皱眉道:“如此雄关,岂能轻易攻破?”
众人齐齐看向刘崇望,李晔也向他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雄关!”
刘崇望将木棍指向沙盘上的函谷关,看向众人道:“函谷关是干什么的?就是拿来拱卫关中的,关中不保,独存函谷关又有何用?姜维守住了剑门关,汉祚一样不能延续。”
“守关者,并非独守一关,要看整体。”
将木规指向荥阳,刘崇望继续道:“雄关大河不过是战线上的一处要点,如果把坚守希望完全寄托雄关大河,则雄关大河不能守,宋武帝北伐被阻潼关,沈田子自武关入,武关一破,潼关守军则再无坚守之必要,姚秦君臣相对哭泣,杨广南征被阻长江,韩擒虎自采石入,采石一破,江岸陈军闻风丧胆,韩擒虎直捣健康,故臣以为雄关守不能单守雄关。”
这讲的就是防御战的点线面结合了,众人纷纷点头。
将木棍收回指向洛阳,刘崇望继续道:“圣人说,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在天时地利人和,雄关大河攻守成败,形势不同则成因不同。”
“将士素质如何,军心是否稳定,统兵大将是谁,粮草饮水兵械是否充足,内部是否上下同心,友军是否可信,防备是否严密,对敌战术是否妥当,均能决定一关一战之成败。”
“当年哥舒翰坐镇潼关,我军兵疲师弱,士气低落,上下猜忌,奸臣当权,哥相公选择坚守不出本是正确做法,如果玄皇信任哥相公,或者不偏信杨国忠,则安禄山破关无门。”
“由此可见,即使万事具备,实力相当,成败也难料,再比如宪皇讨西川,剑门关易守难攻,若刘辟遣老成大将率猛士悍卒驻守,高崇文即使能破关,也必定伤亡惨重。”
“由此观之,天下没有攻不破的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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