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未来的目标(1 / 2)
阿方索自然地在“断头台”这里停顿了一下, 然后接着往下说:“我得说,真的使用这个刑罚的国家与城市,可能比您想象中少一点。”
西列斯回过神, 便问:“因为这是相当残酷的刑罚?”
“是的……不过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阿方索回答,“在更古老的年代, 在旧神还活着的年代, 人们会更倾向于使用神明的力量来惩罚罪犯。
“真正意义上, 或者说, 近代意义上的……法律、法庭、审判,可能要等到沉默纪才会出现。在那个时候,一个国家才真正摆脱旧神带来的影响。”
西列斯心中一动, 想到自己曾经翻阅的,关于阿卡玛拉的神国多尔梅因的记录。
在那些资料中,多尔梅因这个国家内部的审判、刑罚制度, 就是让罪犯沉沦在噩梦之中;越是严重的罪行,就越是会拥有可怕的噩梦。
尽管被认可为旧神的“神国”的国家并不算多,但是彼时人们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旧神力量以及这种信仰的影响。
不同的国家可能会因为国家内部的主流信仰不同, 而选择截然不同的审判与刑罚方式。
在这个基础上, 在旧神仍旧存在的年代里, 斩首示众——这种血腥的、直白的做法就成了不够直接的选择。的确存在,但不那么普遍。
如果是不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那么斩首示众的做法可以用来警告人们不要进行违法犯罪的行为;但是,在超凡力量的世界,这里存在着其他令人恐惧的东西,那是漂浮在空气中的无形的阴影。
旧神压迫着、统治着曾经的费希尔世界, 祂们才是人们的恐惧之源。
阿方索接着说:“所以, 在旧神陨落之后, 这种刑罚才变得常见一点。在沉默纪或者更晚的时候,一些国家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他们可能会需要这种做法来维持社会秩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世纪康斯特公国进行过一次律法改革,将一些血腥、粗暴的刑罚取消了,换成了□□或者其他的一些做法。
“……有些人认为,随着旧神的陨落,以及旧神影响力的消失,人们开始在意同类的尊严,即便那是一个罪犯;当然,也有人认为,既然是罪犯,那完全可以进行严酷的处罚。这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
“哦,有些偏题了。总之,在旧神未曾陨落的时候,在那些更加偏僻的、不问世事的村落或者部落,或者小型城市中,斩首示众的确是个时常出现的风俗。
“其实这算是酷刑的一种;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人类在折磨同类这一点上总是很有创造力。
“不过,这是一种死亡的方式,所以,有人认为,早期的行刑官,很有可能都是撒迪厄斯的信徒,他们在亲手实践,或者说,接近‘死亡’。”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不禁问:“这种说法有论据吗?”
“没有。”阿方索无奈地摊了摊手,“您知道,有时候这种猜测只是道听途说,或者……因为这事儿与死亡有关,所以这事儿就与‘死亡’有关。”
阿方索的说法让西列斯不禁失笑。
他想到死亡。
关于死亡与灾厄之神撒迪厄斯,这也可以说是一位相当神秘的神祇。
祂与信徒、与人类,维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关系。死亡总是更加可怕、更加遥远的东西,因此这位死亡的神明也显得如此。
一个让西列斯在此刻注意到问题就是,为什么“阴影”会将死亡选择自己的父亲?祂想从死亡那儿得到什么权柄或者力量吗?
在“死亡与星星生下了一个孩子,生命诅咒了这个孩子并与这两位神明决裂”的这个说法中,露思米与佩索纳里都显得相当醒目,但撒迪厄斯却很少被关注到。
为什么撒迪厄斯会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
……那个坟包。西列斯意识到。他或许有必要前往迷雾中的绿洲,看看是否有可能从那个部落的人口中问到一些信息。
在曾经赫尔曼·格罗夫关于那片绿洲、那个部落的讲述中,他提及他们与这个部落中的原住民语言不通。因此,他们对于那里的观察、对于那个坟包的猜测,其实都是相当单方面的。
就比如西列斯对于阿方索过去经历的猜测一样。如果不是得到阿方索亲口确认,那批追踪他的人是为了杀了他,那么西列斯可能会一直认为,阿方索是被刻意驱赶到迷雾中的。
但实际上,阿方索遇到的那批人,与考古团队遇到的那批人,并非目标一致;或许他们的确赶巧碰到了一起,但是那属于两方势力。
因此,关于那个坟包,西列斯认为他也有必要了解一下“当事人”的说法。
……当然,并不是指“阴影”这个当事人。
他便将话题从断头台那儿扯开,转而说:“阿方索,你接下来打算……回到那片绿洲?”
阿方索默然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他说:“是的。我在迷雾中遇到了不少人,有些在不久之前和我一起离开了,有些则仍旧停留在迷雾之中。
“我想,我也有必要去确认一下他们的情况。我对迷雾中的绿洲也十分感兴趣。我认为那是一个可怕的、有趣的谜团。
“……另外,我同样在猜测,那群追杀我的人是否了解这个地方的存在。他们是否也因此才丧命。所以,我更加想要探究这个地方的秘密了。”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能理解阿方索的心情,他便说:“不过,你现在找到同伴了吗?”
阿方索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探险者甚至觉得我疯了。我明明已经奇迹般地离开了迷雾,现在却又想要回去。
“另外,的确有一些探险者乐意陪我一起。但是他们的态度相当令人反感。我顺便和您说说这事儿,就是……关于‘复现自我’仪式在无烬之地造成的影响。”
西列斯敏锐地反问说:“有探险者对迷雾蠢蠢欲动了?”
“不仅仅是蠢蠢欲动,他们已经开始进入一些……原本不敢进入的区域了。”阿方索说,“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但是,成功就意味着财富。”
在无烬之地的夜色中,他们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您之后也会听闻这事儿,教授。这事儿其实与您无关。那只是一把武器——不,应该说,一副疗伤药。使用这药的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您无法控制的。”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简单地说:“我明白。”
“有这样的人想要与我一同前往迷雾。他们可能觉得我已经去过一次了,所以跟着我一同出发会比较安全。但是,我不认为这样的人合适参与这趟旅途。”阿方索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回到西列斯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露出一抹疲惫的表情。
他说:“教授,我甚至认为我没必要这么做了。我感到十分的……迟疑。我真的应该去探寻这个秘密吗?又或者,至少现在一切都已经显得平静了。
“或许,我直接回到拉米法城,享受一下放松的生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没必要继续停留在无烬之地。
“之前那伙人失败了,但是或许之后也会有人来追杀我。或许我应该趁现在,逃到一个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西面的国家,或者北面的国家,或者翻山阅历,前往南面的国家。
“……总之,让他们找不到我,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享受生活。指不定他们也希望我不再出现在无烬之地,形同死亡。
“但是,又仿佛有一团可怕的、炙热的火焰在我的心中、我的大脑中燃烧着。如果我这么逃避的话,那我的灵魂仿佛也会随着这团火焰一同消亡。
“……我想要,复仇。”
那个词突然地出现在这位民俗学者的口中,又突兀地消失在他那张痛苦的、压抑的面孔之上。
“一切的问题又绕回了,究竟是谁想要杀死你。”西列斯低声说。
“是的。”阿方索的语气相当冰冷地说,“我有一些猜测……您认为,会与黑尔斯之家的事情有关吗?与我们曾经进入的那个部落遗迹有关?”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然后说:“我有这样一个猜测,阿方索。”
阿方索便说:“您直说无妨。”
“你曾经进入过那个部落遗迹……或者说,贝兰神庙的‘阴影’。”西列斯说,“而一般情况来说,这只有可能出现在神明的信徒身上。”
阿方索露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
“……也就是,在旧神仍旧存在的情况下,只有神明的信徒才有可能进入神明的乐园。”
阿方索皱起眉,他的语气几乎激烈地反驳说:“但我可不是胡德多卡的信徒!”
“你当然不是。”西列斯的语气仍旧镇定,这也让阿方索稍微冷静了一点,“现在神明的力量是散逸的、自由的,所以任何人都有可能触动神明的力量,进而进入到神明的乐园。
“但问题的关键是,旧神追随者可能不会这么想。”
阿方索怔了片刻,然后低声喃喃:“他们会把我当成虔诚的神明信徒。”
“甚至于,掌握神明力量的人。”西列斯说。
这并非无稽之谈。曾经西列斯在第一次进入深海梦境之后,他向格伦菲尔老师提及了此事;当时格伦菲尔就告诫他说,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儿。
人们恐惧神明的力量,但是,有些人也向往神明的力量。在旧神陨落的如今,如果真的去问某些人类,他们是否想要得到这份无主的力量,那么人们很有可能在暗地里心动。
而就阿方索这个情况来说,他曾经在没有意识到自己进入的地方究竟是什么的情况下,就将这事儿宣扬得众人皆知。
这不能责怪阿方索,毕竟他以为自己真的进入了一个曾经存在过的部落遗迹——那也的确存在过,只是以另外一种独特的形式保存了下来。
对于幕后的某些旧神追随者而言,他们很有可能知道阿方索的存在。事实上,当初阿方索能够成功逃离心型峡谷的情况,也证明了在某些人眼中,阿方索的身份可能十分重要。
当时胡德多卡的信徒放过了阿方索;但是,在黑尔斯之家覆灭之后,在那位神秘的德莱森先生远赴北面的海之后,阿方索就成了“阴影”的信徒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真的让阿方索掌握了胡德多卡的乐园与力量,那“阴影”不就反而丧失了一部分力量?
正巧这群“阴影”信徒打算在今年五月份的时候做点大动作,在此之前,他们自然有可能想要斩草除根。
阿方索逐渐若有所思起来:“……我的身份显得相当尴尬。有些人以为我是旧神追随者,但旧神追随者也并非目标一致的统一体,他们内部也存在着分歧。
“所以,在您刚刚提及的,五月份的事情到来之前,他们就会想要做点什么,来消灭我这个不确定因素。但是,我却反而误打误撞发现了他们隐藏着的秘密。
“……那个坟包、那片绿洲。”
他低声冷冷地笑了一下,说:“这样的话,我反而更加想要重新回到那里,一探究竟了。”
西列斯凝视他片刻,然后说:“我希望你能乐意让我陪你一起去。”
阿方索怔了怔,他下意识想反驳这话,认为那地方实在是不够安全,但是他最终还是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说:“谢谢您,教授。”
西列斯摇了摇头,他说:“这是我应该做的。阿方索,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保持理智。你不需要……也不应该,用这个谜团来折磨自己。
“无论那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终究可以解开这个秘密、发现最终的真相。”
阿方索露出一个苦涩与真诚并存的表情。他说:“如同黑尔斯之家。”
“如同黑尔斯之家。”西列斯低声说。
阿方索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尽管他仍旧在使用“复现自我”的仪式,但是他始终被那段阴霾笼罩的过去困扰着。这与他的意志反而没什么关系。
西列斯只能宽慰这个老朋友两句。他思考着是否有必要将幽灵先生的身份,以及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透露给阿方索。他的这位老朋友显然是位相当强大的帮手。
但是如今阿方索的这个精神状态,让他感到,或许等绿洲的事情解决之后再说也不迟。如今的阿方索可能受不了太多的信息刺激。
他们聊了聊其他的事情,一些平常普通的生活。西列斯和阿方索提及了瑰夏杂货铺的事情,让阿方索深感拉米法城的变化之大。
夜色渐深,西列斯便与阿方索辞别。
临走之前,阿方索突然提到:“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教授?”
西列斯原本与阿方索约定会面的最后期限是7月25日,如今他提前了好几天来到这儿,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时间就显得不那么紧迫了。不过,阿方索显然有些着急。
“或许后天。”西列斯最终回复说,“如果琴多来得及过来的话。”
“……后天。”阿方索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他说,“我明白了。明天见。”
“明天见。”西列斯说。
他先去楼下的柜台那儿定了两晚的单人间,然后前往了自己的房间。在安静的房间里,他打开灯,坐到沙发上,思索了一下这一次与阿方索的对话。
阿方索并不知道“阴影”的存在,因此他认为那是旧神追随者内部的争端。但是对于西列斯来说,如果掺杂上“阴影”这个要素,那么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黑尔斯之家事件的幕后黑手们——那些胡德多卡或者说梅纳瓦卡的信徒,对于“阴影”的存在似乎是一知半解的。
他们并不完全清楚当初胡德多卡陨落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胡德多卡的信徒造成了胡德多卡的陨落”以及“梅纳瓦卡的信徒利用了胡德多卡的信徒”这种说法。
他们不了解真相,因而才会产生“是否有可能是胡德多卡吞食了梅纳瓦卡”这样的猜测。
这样一来,知晓“阴影”存在与不知晓“阴影”存在的旧神追随者,就分立成了不同的阵营。前者同时窥探着普通人的世界,以及旧神追随者的世界。
西列斯尝试着将自己代入到“阴影”的信徒的立场上,来思考这群人的想法、行动。
西列斯不确定这群人是否知道“阴影”是来自费希尔世界之外的神明,他倾向于这群人并不知道,连骰子也没有直接讲明“阴影”的身份,反而是在西列斯自己察觉到之后,才给出了确认的回答。
而从“阴影”的种种表现来看,这位神明自己似乎也是打算李代桃僵,以费希尔世界本土神明的身份出现。
因此,对于其信徒来说,他们很有可能认为,这位神明是在过往漫长历史中,不为人知的、潜藏在历史的阴暗角落里的,一位“后来的神”。
……不过,西列斯又转而想到,这些信徒得到的信息可能也是残缺不全、混乱不堪的。
他们中有的可能知道“死亡与星星的孩子”的事情,并且将这事儿当成是“阴影”的真正出身来历。但有的说不定还认为,“阴影”是某些神明在阴影纪与沉默纪之后的衍生存在。
福利瓯海上的那群信徒,他们似乎就是将“阴影”看作是格奇岛新的主人,取代了贴米亚法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只要通过种种办法了解到,或者意识到这位神明的存在,那么其信徒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陷入虔信的状态。毕竟,一位默默无闻的神、一位蛰伏多日的神,这相当令人感到激动。
一个人如果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可能会感到骄傲与自得;一群人如果发现了一个秘密,他们可能会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组织。
“阴影”的信徒的成分可能相当复杂。
他们中有的可能原本信仰着其他的神明,但是因为精神污染、或者因为自身的原因,最终改信了“阴影”。这类信徒的身上会有着难以磨灭的,旧有信仰的痕迹。
有的可能并非信徒,但却有意无意了解到了与“阴影”相关的一些概念,或者文档资料。他们可能只是单纯地信仰着这位不为人知的神明。
而有的……他们甚至可能称不上“阴影”的信徒,只是单纯站在安缇纳姆的对立面。
事实上,西列斯一直知道,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反对安缇纳姆的人类。这些人类中有旧神追随者,也有单纯不乐意让人类继续受到神明统治的人。
而这个群体如果与“阴影”的存在结合起来,那么情况就显得更加复杂难辨了。
反对安缇纳姆的人知道“阴影”的存在吗?
更大的可能性是一部分人知道,一部分人不知道,与上述旧神追随者的情况类似。
西列斯不得不怀疑,是否有“阴影”的信徒在背后推波助澜,进一步助长人类对于安缇纳姆的反感,即便安缇纳姆已经如此低调。
他甚至怀疑,这其中可能还存在着一点私人情绪 。
众所周知,安缇纳姆是“现世唯一的神明”。然而“阴影”同样存在着,同样也是一位神明。
一位高高在上、受尽崇拜;一位鲜为人知、藏于阴暗。单就这样的境遇对比,西列斯就认为那些疯狂的信徒必定会对安缇纳姆的存在感到愤怒。
不过,说到底,如果想进行这种有组织的、大规模的行动,那么“阴影”的信徒群体就需要一位领头羊、一群高层,来商议和决定他们之后需要做的事情。
……真的存在这样一个核心人物吗?西列斯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