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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过去的阴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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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拥有人类的大脑的话,那么我一定已经是个老年人了,迟钝而臃肿。我得慢慢回忆一下。

“……我们刚刚说到哪里来着?是了,神诞纪。”

祂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如同祂所说的那样,“回忆”了一会儿。

然后祂继续说:“我将‘真实’拆成了许多部分。生与死、星与山——佩索纳里与撒迪厄斯、露思米与翠斯利——接着还有商业、盛宴等等。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许许多多的新力量加入到了‘真实’和‘虚幻’的范畴。

“那是神诞纪,是个人类文明快速发展的时代,不管是生产力还是生产关系——借用你的故乡的说法,西列斯——都有了长足进步。

“所以,在拆分了‘真实’之后,我也得拆分一下‘虚幻’。我乐意让阿卡玛拉永远保持那副纯真的小女孩形象,以人类的年纪作为类比的话。

“我因此从‘虚幻’中拆分了罪恶、暴欲、苦行。在当时的我看来,这三样是与‘小女孩’不相干的东西。在这之后,我又拆分出了艺术,主要原因是这会让‘虚幻’的力量过于庞大。

“于是,人类熟知的这十三位旧神全部出现了。那是神诞纪的末尾。

“当我做完这一切,我感到十分的喜悦。我诞生于人类文明,我知道人类对于‘家庭’的看重。事实上,我那个时候几乎觉得我们就是一个家庭了。

“……但是我感到疲倦了。我拆分了自己的力量,又拆分了‘真实’与‘虚幻’的力量。我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你肯定也知道的,西列斯,在兴致勃勃地做完某件事情之后,总会觉得生活反而变得空洞了起来。兴尽之后,便生出悲慨。

“于是我决定沉睡一段时间,既是修养也是无聊。或许你会十分好奇,我沉睡了多久呢?”

br /> 西列斯对这个问题的确十分好奇,因为他意识到,这很有可能影响了信仰纪、帝国纪的许多事情。甚至于……阴影纪?

他便相当配合地问:“多久?”

安缇纳姆又叹息了一声:“至阴影袭来。”

西列斯不由得怔住了,他不禁说:“那可真是……相当漫长的沉睡。”

安缇纳姆至少沉睡了几千年!

“是的,相当漫长。”安缇纳姆说,“或许我太过于疲惫了,也或许,只是我也感到了无趣。因为人类文明不再需要我了,我又愚蠢地将自己的力量分为了不同的部分。

“人类或许更需要某些神明,而不是我。也或许,是孤独在那一刻控制了我。即便真的将自己的力量拆分了,那些也仍旧是属于我的一部分。我自己和自己谈话,有什么意思呢?

“在李加迪亚与阿卡玛拉刚刚诞生的时候,在我还没意识到祂们的力量太过于庞大,在我还没有想要拆分祂们的时候,我曾经与祂们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我们聊着天,凝望着这世界的发展,好像我们真的是一个和谐普通的家庭。

“而那个时候,每当李加迪亚与阿卡玛拉与我说话的时候,我都已经提前一步知道了祂们想说什么。因为祂们终究是我的一部分,我如此了解祂们。

“那相当无趣。也或许,我之所以继续拆分祂们的力量,就是因为我想看看,当祂们掌握的力量没那么庞大的时候,祂们是否会变得有趣一些。

“……最终的结果令我失望了。祂们还是那么……刻板而无趣,如同是我的另外一面。

“至于比祂们还要弱小的那些神明,那就更加无趣了。那些神明就像是……哦,我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比喻,就像是我头上掉下来的头皮屑。”

安缇纳姆用相当温和的语气说出了这个比喻。

西列斯:“……”

在这一刻,他奇妙地在安缇纳姆身上,察觉到了一丝……面对骰子的时候才会产生的,那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果然,他望见那条围巾的时候,心中出现的想法并没有错。

他心想,这比喻……真的合适吗?

安缇纳姆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西列斯的心理活动,又或者说祂注意到了,但是假装自己没注意到。

“所以我便决定睡上一觉。”祂接着说,“至于睡多长时间,那个时候我也没仔细思考。我只是想要睡一觉,睡到这世界的尽头也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等我醒来,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就会被我知晓的。因为我即文明。”

这么说着的时候,安缇纳姆也流露出一丝叹息的情绪。很难说这种叹息究竟来自于何处,但恐怕,祂也同样认为自己沉睡的举动是愚蠢的。

西列斯适时地问:“所以,您注意到‘阴影’的袭来,就醒了过来?”

安缇纳姆安静了片刻,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是在贴米亚法贪婪地想要吞食我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安缇纳姆说,“直到那个时候,我才醒来。”

西列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丝惊异,他说:“那就是……沉默纪中期?”

“是的。”安缇纳姆说,“沉默纪的第四百年。我刚醒来的时候,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贴米亚法没能成功,就立刻逃跑了。我也没有阻拦祂,因为我只想知道,费希尔世界究竟怎么了。

“……然后……”

祂陷入了沉默,就像是不知道怎么说明自己那个时候的心情一样。

沉睡了几千年的神明。

在祂入睡之时,世界欣欣向荣,蓬勃发展;在祂醒来之时,世界迷雾丛生,荒芜不堪。

安缇纳姆终于在这一刻流露出些许苦恼的表情,祂露出了一丝苦笑,并且说:“我几乎怀疑我是不是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过去几千年的故事一瞬间灌入这位神明的大脑,让祂也感到了一瞬间的茫然。

祂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明白那些孩子们……好吧,孩子们,为什么会斗得你死我活;我不明白怎么会有外来的神明在阴影中窥探着费希尔世界;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直到那个时候我才会惊醒。

“这么多年来,我在慢慢思考这些问题。

“第一个问题,或许是因为,祂们本就是被拆分出来的神明,所以,祂们就想要拥有更多的力量、变成更加强大的模样,因为祂们知道祂们原本就可以这样。人之常情,所以,神之常情。

“第二个问题……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是因为胡德多卡这个孩子。”

“胡德多卡?”西列斯几乎有点猝不及防,他有点惊愕地问,“祂怎么了?”

“祂是世界的阴影面,西列斯,你知道的。”安缇纳姆温和地解释说,“但是祂讨厌自己。我是在后来才想明白这个问题的。

“当我拆分罪恶、暴欲、苦行这三种力量的时候,我本身就抱有着一种排斥与厌恶的心态,认为祂们与阿卡玛拉格格不入,所以我才会拆分祂们。

“因此,当祂们成为旧神,祂们也继承了我这种情绪。你会发现,暴欲与苦行——贴米亚法与布朗卡尼,祂们恨着彼此,也几乎向往着彼此。

“而胡德多卡,祂无神可恨,就只能憎恨自己。祂憎恨自己的力量,因为正是这份力量让祂被拆分了出来,让祂被排斥了出来。

“所以,祂远离自己的信徒、远离这个世界……你知道的,胡德多卡的乐园——贝兰神庙,永远高居于天空之上。”

西列斯怔怔地听着,然后艰涩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祂吸引了‘阴影’。”

安缇纳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祂露出了一个相当……相当复杂的、苦涩但又叹息的表情。祂说:“是的。是的,西列斯。就是这样。

“胡德多卡的宫殿高出这个世界……我该怎么形容。在‘阴影’的眼中,那就像是一个圆溜溜的泡泡,上面却有一截是突出来的,并且那力量还与祂的力量有些类似。

“……愚蠢的我与愚蠢的我的孩子。我们招致了‘阴影’的窥探。”

安缇纳姆在这一刻侧过头,像是凝望着笼罩在祂的乐园的玻璃罩。祂凝望着这种世界,感到愧疚、感到歉意。祂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导致了一连串更可怕的错误。

而这个错误就是,祂如同人类一样,溃败于自己的孤独。

在短暂的时间里,祂没有继续说话,西列斯也没有。

西列斯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他想,胡德多卡最早吸引了“阴影”。这也就意味 着,胡德多卡可能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就直接被“阴影”取代。

随后,“阴影”进一步在费希尔世界延伸着自己的触角。

祂注意到星辰与光芒之神露思米的力量与自己十分相似,于是打算借用露思米的躯体,重新诞生于这个世界……或许是为了得到一个足够“合法”的身份?

在此之前,祂如同偷渡进入费希尔世界,并且杀死了这儿的一个原住民,于是冒用其身份。但这是相当危险,所以,祂打算尽快解决自己的身份问题。

祂看中了露思米作为自己的母亲,又看中了撒迪厄斯作为自己的父亲。或许祂也是想借助这个机会获得这两位神明的力量。

但是,祂的诞生却被佩索纳里阻止了。或许是因为,佩索纳里的权柄就是生命,祂注意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正在诞生。

“生命的诅咒”恐怕惹恼了“阴影”。在这之后,祂一改原本还想要得到“合法身份”的计划,开始暗中挑拨这些本就矛盾重重的旧神。

于是,贴米亚法吞食了埃尔科奥、佩索纳里吞食了翠斯利。披着胡德多卡外衣的“阴影”,或许也趁机吞食了梅纳瓦卡。

……从这个角度来说,黑尔斯之家那些疯狂的胡德多卡信徒,认为说不定是胡德多卡反过来吞食了梅纳瓦卡,这个猜测居然也可以说是对的。

为什么梅纳瓦卡会去寻找胡德多卡?西列斯思索着。

在最初,他们觉得或许是因为梅纳瓦卡想要吞食胡德多卡,所以才刻意让自己的信徒去联系了胡德多卡的信徒,进而与胡德多卡见了一面,然后导致了胡德多卡的陨落。

但是也或许,是因为梅纳瓦卡发现了胡德多卡的问题,想要求证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种行动却被“阴影”注意到,并且让祂得以获得一个新的身份。祂在那个时候抛弃了胡德多卡的身份,这让人们以为胡德多卡在那个时候陨落了。

不过,西列斯也注意到一个相当令人困惑的问题:梅纳瓦卡的信徒似乎从未注意到自己信仰的神明的变化。

比如沉默纪的那位梅纳瓦卡的代行者,女商人兼贵族德布利斯夫人。

在她寄给情人的信中,她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信仰的神明会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同时也并没有表现出疯疯癫癫、被“阴影”污染的情状。

……或许是“阴影”懒得与这些旧神的信徒打交道?

也或许,“阴影”并没有完全吞食梅纳瓦卡?

西列斯更倾向于后面这种可能性。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安缇纳姆的说法打破了。

安缇纳姆说:“在我醒来之后,我意识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我知道了‘阴影’的目的,我知道了帝国纪人类文明的辉煌与辉煌背后神明的重重矛盾,我也知道了阴影纪与沉默纪发生的事情。

“我打算解决这一切,但是……我正变得虚弱。在我醒来的时候,许多神明已经死去,祂们的力量散布在整个世界,人们生活在其中,费希尔文明的火苗将要熄灭。

“……我得解决‘阴影’,也得庇佑费希尔文明最后的火种。但是,因为费希尔文明的衰弱,我那个时候也前所未有的衰弱。同时,我没有任何的帮手。

“李加迪亚在那个时候已经出发,去寻找‘阴影’的根源。阿莫伊斯独自在海上对抗着‘阴影’。而在我醒来之前,阿卡玛拉刚刚死去不久。

“阿卡玛拉是个好孩子,祂坚持了很长时间,没被‘阴影’侵蚀,但是最终也没能成功,因为……我拆分了祂的力量。

“……那是一段可怕的记忆。我的错误、其他神明的错误、人类的错误。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我意识到,一切都不再是原本的模样了,包括我,也包括这个世界。

“当时的我无力对抗‘阴影’,我知道我必须得庇佑这最后的人类。但同时,我知道我首先需要做的事情,是杀死那些背叛费希尔的旧神。

“……你应该知道,在阿卡玛拉之后,神明的陨落顺序吧?”

安缇纳姆仍旧始终用温柔、平静的声音和语气复述着彼时发生的事情。他突然问了西列斯一个问题。

西列斯点了点头,然后缓慢地说:“贴米亚法、布朗卡尼、阿特金亚,然后是沉默纪晚期的佩索纳里、撒迪厄斯、梅纳瓦卡。”

“是的,就是祂们。”安缇纳姆说,“‘阴影’杀死了贴米亚法、布朗卡尼、阿特金亚,而我杀死了佩索纳里、撒迪厄斯、梅纳瓦卡。

“顺带一提,当时‘阴影’也使用着梅纳瓦卡的身份。所以我杀死梅纳瓦卡,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这事儿用“一举两得”来形容,就像是一场失败而凄惨的苦中作乐。

西列斯叹了一口气。他有些好奇其中的细节,比如,为什么“阴影”要杀死这三位神明,彼时极端衰弱的安缇纳姆为什么能杀死那三位神明。

再比如,为什么如今的安缇纳姆会成为过去与历史之神,而非回归原本的“文明”身份。

但是在这一刻,他感到这些问题都是苍白的。在那些过去的故事匆忙袭来的时刻,或许一声叹息是更加温柔的、清淡的回应与处理办法。

他们都默然了片刻。

“……有些细节我们可以回头再来补充。我得首先跟你大致说说整个过程。”安缇纳姆柔和地说,“别担心,你有什么疑问,等会儿我都会跟你解答。”

西列斯点了点头,并且说:“谢谢您。”

“不,不用谢。如果真的要说谢谢的话,那反而应该是我来说。你来到这里,来到费希尔世界,并且做到现在这一步,你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孩子,并且,足够善良。”安缇纳姆叹息着说。

西列斯只是保持着沉默。

安缇纳姆便接着说:“在我醒来后不久,我就决定让骰子去地球寻找帮手。这与‘阴影’……乃至于整个世界、整个宇宙的性质有关。这事儿我们回头再说。

“总之,它幸运地找到了你。在它寻找的这个过程中,我得以在费希尔世界提前做出一些安排,比如诺埃尔家族,比如普拉亚家族。

“你可能会好奇的是,为什么我能了解到李加迪亚与阿卡玛拉的一些安排。那是因为,我通晓这个世界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这就是我如今的权柄所在。”

“如今?”西列斯注意到安缇纳姆措辞上的倾向。

安缇纳姆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祂的目光虚虚地望着横在他们中间的那张茶几,以及茶几上的热茶、点心等等。

祂没有望向西列斯。

最后祂说:“是的。”祂顿了顿,又说,“如今我已经不再是费希尔文明的化身。如今我只是过去与历史之神安缇纳姆。”

过去与历史。西列斯不由得皱起了眉。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是不祥的预感,那预感迫使他继续询问。

他问:“但是,我们现在正对抗着‘阴影’。如果您继续维持过去与历史的神格,那您不会……”

“越发虚弱?”安缇纳姆说,“的确如此。”

祂的语气仍旧如此温柔平和,好像命运早已经在祂的面前展开,祂已经望见自己命运尽头的风景。那将是一片黑暗,那将是可怕的死亡。

祂说:“这正是我过去很长时间里思考的那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我沉睡了那么久?是因为随着‘阴影’的侵袭,费希尔文明正逐渐变得衰弱,所以我也变得衰弱,衰弱到难以醒来。

“而我最终之所以能够醒来,是因为贴米亚法想要吞食我。死亡的恐惧惊醒了我。所以‘阴影’泄愤一般地杀死了贴米亚法,祂原本想要慢慢侵蚀这个世界,慢慢杀死我。

“祂没能达成祂的目的,但我也只有一个选择。

“在沉默纪的费希尔文明中,什么概念是最强大的?是这个世界漫长的、璀璨的、惨痛的历史 。

“所以我必须成为过去与历史之神,我必须拥有这份力量、符合这个概念。只有这份力量,才能让当时的我有杀死那些旧神的把握、才能让当时的我庇佑这最后的人类文明的火光。

“但是,我一旦做出这个选择,我就终将作茧自缚。

“……因为,随着苦难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人类文明的重新兴旺、随着我们对抗‘阴影’的行动,过去与历史的迷雾也终将不再笼罩这个世界。

“人类文明将会复兴,人类将会抛弃过去与历史的尘埃,重新塑造出崭新的、辉煌的未来。而我将成为无用之物,随历史的阴霾一同,被抛向过往沉默喑哑的时光。

“我将在新世界的到来之时,再一次被人类遗忘。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让骰子一直跟你说,你得来跟我见上一面。”

/> 祂望着西列斯,然后微微笑了一下,依旧温和柔缓地说:“因为我即将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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