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隐藏方法(1 / 2)
此时历史学会的沙龙中, 有三批人在对峙,另有一些人在旁围观。
这三拨人分别属于历史学会的高层(其中包括了卡罗尔·豪斯曼)、拒绝关闭沙龙的启示者们,以及, 想要劝阻但却两边不讨好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 那些拒绝关闭沙龙的启示者, 都利用沙龙入口厅的功能伪装了自己。
这件事情的源头, 在于今天上午卡罗尔·豪斯曼与其他一些历史学会的高层,到沙龙这边来确认关闭的事宜。
当然, 他们并没有夏先生那样的权限,所以说是“关闭”,但本质上只是在入口厅那边安排一些人手,阻止人们进入而已。
他们之所以要过来确认, 是因为沙龙中有不少摊位——比如那些饮料摊、甜品摊, 仍旧在营业。
在擂台赛之后, 人们慢慢将沙龙真的当成了一个“沙龙”。许多人在这地方赚点小钱,因此在历史学会高层决定暂时关闭沙龙的时候,他们收拾起来也慢慢吞吞, 甚至颇为不服气。
在卡罗尔等人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他们就与其中一个饮料摊起了点冲突。一开始只是这名启示者不愿意离开, 但很快,小小的冲突就莫名演变成了十分激烈的对峙。
一眨眼的时间里, 周围就被许多人围住,卡罗尔·豪斯曼成了中心人物。
今天约瑟夫·莫顿以及其他的长老都不在。不知道他们是否是故意逃避沙龙关闭前最后一天的混乱。
卡罗尔在心中暗骂一声。
他感到自己好像是被其他长老们故意推出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所有人。这样对峙的局面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前有几名启示者甚至与他们这边吵了起来,并且差一点就打起来。因而第三波人才会掺和进来劝架。
从始至终,卡罗尔都一言不发, 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只是静默地观察着。
……成为长老, 或者说,更早之前,接触到历史学会的高层,这教会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观察。
历史学会是个复杂、混乱的地方,每个人的身份、立场都难以辨明。因此,他必须保持沉默,在这个时候好好观察。
上一次夏先生出现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做的。即便夏先生提及了学部,而学部恰恰是卡罗尔想要着手改变的东西,但是,卡罗尔依旧保持着沉默,一如他现在做的这样。
他慢慢将一些人对上了号。他是指,那些周围的人。与他们对峙的这些人,都换上了假面,甚至未必是他们习惯使用的假面。
因而卡罗尔更倾向于观察周围的人。
他发现了达雷尔·霍布斯。他与这个年轻男孩对视了片刻之后,默契地转开了视线。
作为这位年轻启示者的领路人,卡罗尔知道这个年轻男孩在第三走廊的优异表现,同时也知道他必定与西列斯·诺埃尔教授保持联系。恐怕对方也会意识到这一点。
因此,他们也对沙龙如今的局面,有着一定的共识——有人正在浑水摸鱼。
的确有一些启示者单纯因为沙龙的关闭而不满,但是也一定有旧神追随者,借助这个机会,挑动着矛盾与冲突的爆发。
他们的目的可能有很多,但他们既然在这个时刻出现,那也就是给了他们的对手可趁之机——将这些旧神追随者揪出来的机会。
但问题是,谁呢?
在漫长的对峙之中,卡罗尔已经找到了几个可疑人选。嘈杂、混乱的声音与响动之中,有些人的目光仍旧是冷静的、阴森的。
他得想个办法。卡罗尔心想。得想个办法打破这种僵持的局面。
但是……
“今天这里相当热闹。”一个声音突然穿透了那所有的喧嚣,出现在他们的耳旁。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制了他们。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声音出现的地方。而与此同时,周围仿佛有一种近似于水膜一样的,蓝色半透明的墙面,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不过,似乎有一群不速之客。”男人的声音依旧在慢慢悠悠地持续着,“这有些令人意外。”
他们终于望见了那个男人。他就站在这蓝色的半透明的墙面的边缘,注意到所有人的视线之后,他微微一笑:“这不怎么令人愉快,不是吗?”
“……夏先生!”
人们此起彼伏地惊呼起来。此刻聚集在沙龙中的启示者,起码有几百人。他们摩肩接踵,或不可思议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门口那个男人。
“下午好,各位。”夏先生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有一群不速之客闯入了沙龙,所以特地过来解决一下。为了这事儿,我甚至不得不推迟我的午餐。”
他露出一个温和但毫无情绪的微笑:“所以,我们速战速决?”
“什么……什么不速之客?”有人壮着胆子问。
夏先生没理会这个问题。
随后又有人问:“怎么解决?”
夏先生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这个人,然后打了个响指。一面精致的穿衣镜倏而出现在他的身旁。
“我注意到一些人使用了沙龙的装扮。”夏先生说,“但是,现在不是戴上假面的时刻。所以,请来褪去你们的假面吧。一个一个来,不用着急。”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仍旧挂着那个温和的微笑。但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行动,也没有相信他的微笑真的如此温和。
“今天的夏先生像是生气了。”
卡罗尔听见有人在他的身旁窃窃私语。另外有一些人甚至看向了卡罗尔,指望着他能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而卡罗尔则目光凝重地望着沙龙入口处的那个男人。
夏先生是沙龙的操控者,换言之,他显然用这莫名其妙的、流动着水一样光芒的蓝色半透明墙面挡住了他们离开的道路。
卡罗尔注意到一些人已经露出略微焦躁和不安的表情。那些拒绝历史学会关闭沙龙的启示者们,也面面相觑,傻在了那儿。
夏先生出现在这里,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而夏先生这堪称决绝的手段,也令他们感到意外和犹豫。
突然地,有人大声说:“可是,您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他的话是对夏先生说的,但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望向夏先生。他只是低着头,仿佛泄愤一样,大声说:“难道沙龙就是您为所欲为的地方吗?!”
那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脸上甚至还有着雀斑。他僵硬地站在那儿,梗着脖子,像是不想屈服于夏先生的冷酷。
夏先生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然后说:“的确。”他又打了个响指,一瞬间有水倾盆而至,浇了那个年轻人满身,也洗去了他的装扮,“我在这儿为所欲为。”
那个年轻人……不,现在应该说那个中年人,整个傻在那儿。
他的身上仍旧是干燥的,好像那水是虚假的,只是洗去了他的装扮。可他又发着抖,感到刚才那些水流十分真实,仿佛真的有一盆冰水泼洒在他的头顶。
“所以,各位,别让我使用这么粗暴的办法?”夏先生漫不经心地说,“体面的穿衣镜就在这儿呢。”
……这样的手段太张扬了。卡罗尔心想。即便是十四年前,夏先生也从未这么高调。
所以,为什么他选择这么做?这会让一些人狗急跳墙。
那个中年人瘫在了地上,看起来吓得不轻。其他人默不作声地避开了他。闷热而沉寂的氛围在沙龙中蔓延着。
终于,第一个人走向了夏先生身旁的穿衣镜。他是之前反对历史学会关闭沙龙的其中一人。
他看起来是个沉稳强大的壮年男人,但是当装扮褪去,一张年轻的、莽撞而羞愤的面孔就露了出来。他像是再也不想使用这个装扮,也再也不想来到沙龙了。
他匆匆忙忙地擦了把脸,然后越过夏先生往外走。令他意外的是,门口也有很多很多的围观者。他们显然也望见了发生在沙龙的一幕,此刻鸦雀无声。
这个年轻人不由得愣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与羞耻。他快步挤了出去。
不久之后,十几号人的装扮就纷纷褪下,看上去都是年轻人。也有一些人并未使用装扮,但也往穿衣镜那边站了站,然后才离开。
沙龙中逐渐显得没那么拥挤了,但是沉默也仍旧在持续。
达雷尔有意无意走到了卡罗尔身边。他低声说:“就这么收场?”
“不,不可能的。”卡罗尔几乎无声地说。
达雷尔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静静地站在那儿。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穿衣镜面前,然后离开了。但也有人始终一动不动。
达雷尔的目光放在那几个艺术家打扮的人身上。不过他没有仔细去瞧,免得引起对方警惕。
大概在一半人都离开了之后,一个声音突然阴沉沉地响起:“这么说来,您站在历史学会那边吗?”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您这样的做法,不就是在帮历史学会清场吗?”
卡罗尔不由得一愣。的确,夏先生的做法相当粗暴,但是,沙龙中显然很快将被清空。因为夏先生的态度相当明显:要么现在走,要么就别走。
他们的目光望向那个说话的人,那看起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的衣服上满是油彩,看起来使用了画家 的身份。
达雷尔心中不由得一震,因为这个男人正是他之前在艺术家学部中遇见过的人。他尽可能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免得被发现了——他现在可是用真实面目出现在这儿的!
夏先生的目光也看向了这个人。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然后答非所问地说:“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你使用这个装扮,总共来到沙龙497次……大部分集中我离开之后。”
那个男人变了变脸色,他说:“您不能……!”
“我感到费解……上周我才来过这里,提及学部的事情。而现在,你们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儿。”夏先生的语气倒是温和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自投罗网?”
男人的表情难看下来,他盯着夏先生,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话。
“……其实这个问题相当好解决,不是吗?”夏先生依旧温和地说,“将启示者与历史学会的矛盾,转变成启示者与我的矛盾就好了。我并不介意这么做。”
卡罗尔听着夏先生的话,感到一丝惊异。他突然明白了夏先生的意思。
历史学会临时关闭沙龙、进行学部审查,这是相当令人意外的举动。
对于普通启示者而言,他们会感到一丝不满和烦躁,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沙龙的存在。但是,或许也仅此而已。
虽然说是“临时”关闭,但以历史学会高层的态度来说,他们其实是想要永久关闭的,只是还找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在这段临时关闭的时间里,他们会潜移默化地让启示者们习惯沙龙不存在的情况。
慢慢地,夏先生的影响力也将彻底被消除。
但是有人却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可趁之机——一个让历史学会混乱起来的机会。
就算历史学会再怎么混乱、腐朽,第二走廊也依旧处理着许许多多的案件,维持着拉米法城的秩序。如果历史学会彻底乱起来,甚至于分崩离析?
那么拉米法城的启示者群体也会乱起来。往日教会是没法独自稳定住局势的。
因此,在沙龙关闭前的最后一天,这里自然就混乱了起来。有人浑水摸鱼,的确,但应该说成是,有人在制造混乱。
而夏先生的对策则是釜底抽薪。
这些人想要借此激起启示者与历史学会之间的矛盾——换言之,至少明面上,他们的目的是拒绝历史学会关闭沙龙。而沙龙自然是属于夏先生的。
……说不定历史学会的高层还在怀疑,这一次的对峙是否是夏先生在幕后操控的,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增加他自己的权威?
但是,夏先生却真的出现在这里,用相当粗暴、直白的压迫手段,要求这里所有人进行一次检查。
这是相当不尊重这些启示者的表现。看看那个现在还瘫在地上、表情苍白的中年人吧,再想想那些羞愤离去的年轻人们。他们难道还会因此而崇拜夏先生、渴望沙龙的力量吗?
启示者们会意识到,在沙龙,夏先生才是唯一的那一个暴君。他表现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模样,让人人都畏惧他、让人人都抗拒他。
沙龙真的应该继续存在吗?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们,特别是那些拒绝关闭沙龙的人们,他们真的还会维持原本的理念吗?
与历史学会的矛盾已经无关紧要了,重点是他们恐惧夏先生的手段。他们不敢、也不想再来到沙龙了。
……卡罗尔不由得抽了一口气。他有点惊讶地望着夏先生。
夏先生的手段或许简单有效,但那也意味着他彻底在历史学会失去了好名声。要知道,在上周,夏先生刚刚出现的时候,启示者们对他还是好奇、崇敬多于畏惧、反感的。
但如今呢?
人们可能会十分厌恶这种张扬而毫无尊重的做法吧!
那个画家打扮的男人不再说话了。
他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失误——他们的错误就在于,他们以为夏先生真的将沙龙和沙龙中的启示者当回事,以为夏先生在十四年后重新高调出现,是因为不舍得放弃自己在历史学会的多年经营。
夏先生遥遥望着这个男人,目光中带着一种相当谨慎的审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之中。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候能明白夏先生做法的目的,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并不知道旧神追随者的存在。他们听见什么“矛盾”“解决”“学部”之类的关键词,都感到茫然而费解。
随后,夏先生敲了敲穿衣镜的镜面,微微笑着说:“继续?”
人们面面相觑,只好依次离开。这种被强迫、被压制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们都快步离开了沙龙。
夏先生转身瞧了瞧入口处,发现那边已经挤满了人。每一双望向他的眼睛,都带着一种沉默的愤怒而不安的情绪。他仍旧用那种惯常的温和态度,毫不在意地微微笑了笑。
“……怎么回事!”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夏先生望了过去,发现有几个人倒在地上,表情僵硬而痛苦,其中就有刚刚那个说话的画家。他们身上并无外伤,但是,他们的气息的确慢慢虚弱了下来。
沙龙中的其他人已经开始慌乱起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变——这群人到底怎么了?
……是夏先生做的?因为那名画家激怒了他?
这种想法显然在某些人的心中出现了,夏先生神乎其神的操作已经把他们吓坏了。不过夏先生也并不在意。
他只是不慌不忙地说:“真令人费解,你们又忘了我刚刚说的话。”
人们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夏先生只是说:“我说过,在沙龙,我的确可以为所欲为。”
随着他的话,那几名倒在地上的启示者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他们同样震惊地意识到自己的痛苦突然消失了。他们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几乎惊恐地望着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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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几名旧神追随者在暴露之后,打算自杀了事。但是,他们忽略的情况就是,这里是沙龙,而他们仍旧使用着沙龙的装扮。
阿卡玛拉的力量的奇妙之处,正在于虚实转换。在沙龙,这种力量体现得更加明显。
沙龙如同一座舞台,当这些启示者使用沙龙提供的角色装扮,他们就如同夏先生手中的人偶——人偶的人偶,这可相当奇妙。
沙龙也如同一个亦真亦假的、虚幻的梦境。人们总不可能因为梦到自己死了,所以现实中就真的死了吧?
因此,这群旧神追随者想要在沙龙里自杀,这种做法成功的前提是,夏先生放任他们这么做;这样才会弄假成真。
而如果夏先生不让他们这么做,那么他只要回溯一下“人偶”的状态就行了。
或许有人的确如此混淆了真假,但是,梦境的力量的主人,却可以决定到底哪一种情况才是真的、哪一种情况才是假的。
……夏先生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领悟了什么。
然而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却猛地发出惊恐的叫声——他们误解了。
他们以为是夏先生正在杀鸡儆猴,告诉这群冒犯他的启示者,在沙龙,他甚至可以操纵他人的生死。因此,那些人才会无缘无故倒地,又无缘无故好起来。
……你看,这些人不正露出恐惧而意外的表情吗?他们完全没想到,夏先生会这么做!
那种畏惧的、压抑而惊惧的氛围,愈发明显了。
夏先生回过神,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事实上,这正合他意。
……他突然有点感叹,意识到在沙龙中为所欲为是件十分奇妙的事情。不过他也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神明的力量当然足够神奇。
他瞧了瞧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发现他们的装扮似乎都与“艺术”有关——那个艺术家学部的人?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又用从天而降的水清洗了这群人的装扮,接着随手划分了一个孤立的空间,让这群人去里头呆着。
其余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到夏先生所作所为越发莫名其妙了。他们老老实实地排队去照镜子,然后接二连三地离开了沙龙。连那个瘫在地上的中年人,也硬是站起来,一步一步离开了沙龙。
他们将沙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围在外面的那些人,于是外头传来一阵意外而惊异的喧哗声。
很快,沙龙里就只剩下几个人。
达雷尔磨磨蹭蹭地去照了镜子,然后也离开了。
卡罗尔这边,他身边的人依次离开,但卡罗尔没有第一时间行动。他盯着那些自杀未遂的旧神追随者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便说:“夏先生,您……”
“这些人就交给你了。”夏先生仍旧维持着那种温和的笑意,“连同对于学部的调查,一起放到我的办公室。我期待着这两份调查报告。”
卡罗尔:“……”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无言以对。
他曾经听闻夏先生是个甩手掌柜。但正面应对夏先生的“甩手不管”,他还是有点沉不住气。他便问:“您知道这些人的具体身份吗?”
夏先生默然瞧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nb sp;卡罗尔不由得有点期待。
“……五月份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夏先生说。
卡罗尔又等待了片刻,确定夏先生不打算说更多了,便免不了茫然了片刻。
夏先生摇了摇头,的确不打算说更多。他转而说:“你可以找人把这几个人带走了。我会将沙龙封闭起来。”
“封闭?”卡罗尔像是意识到什么,“那么……什么时候再打开呢?”
夏先生盯着卡罗尔看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再打开的必要了。这是个过时的地方,不需要再出现。十四年前,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就应该带走沙龙;这只是拖延了十四年的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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