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内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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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京城西郊,某一处空旷院落之中,许庆彦靠坐在院前的一张太师椅上,他的身体与头部向左稍斜,左拳虚握轻撑脸颊,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眉头也是轻轻皱着。
他身后的房间里,此刻却是动静不断——棍棒猛击身体之后的骨裂声,挨打之际被捂住嘴巴的痛苦闷哼声,冷酷严厉的辱骂声,还有虚弱恐慌的求饶声。
很显然,房间里正在进行一场严刑逼供,而且规模不小。
但这一切动静,似乎都无法干扰许庆彦的思索,自从他坐在这里开始,就一直是静静思索着什么,就好似有一项影响深远的重要计划正在酝酿,又好似有一件关系未来的重要决定正在抉择——至于他身后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实际上,许庆彦此刻的脑子里可谓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计划需要他来制定,也没有任何决定需要他来抉择,他什么都没有想,就是单纯想要摆出这样一副姿态罢了。
简而言之,许庆彦如今正在刻意模仿赵俊臣平日里的举止与神态。
事实上,近段时间以来,许庆彦只要是没有跟在赵俊臣的身边,每次与外界之人进行接触之际,他总是会刻意模仿赵俊臣的言谈举止。
在许庆彦的眼里,这种模仿行为并没有任何丢脸,反而是他自身逐步成长的明证。
哪怕只是模仿到少爷的两三成手段,我许庆彦也算能是大明朝的罕见人才了——这就是许庆彦的真实想法。
最开始的时候,许庆彦也确实在强迫自己认真考虑一些事情,譬如“评书人行会”的扩张与运转、譬如朝廷百官提俸之事的造势宣传,又譬如说楚嘉怡最近一直都没有搭理他……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然而,许庆彦终究不是赵俊臣,他缺乏深入分析一件事情的能力,也无法保持长时间的专注思考,所以他很快就脑子空空了。
就这样,房间里的拷问足足是持续了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许庆彦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动作,不由是身体逐渐发麻,只觉得有些坚持不住。
“是不是应该换个动作了?说起来,少爷他每次迟疑不定的时候,都会用手指轻捏眉心,有时候也会身体前倾、双手交叉在一起托住下巴……”
而就在许庆彦这般思索之际,他身后房间之中的诸般动静,终于是逐渐停歇。
显然,这场拷问已经结束了。
留意到这般情况,许庆彦顿时是精神一振,暗暗想道:“终于结束了,让我等得好幸苦!”
然后,就见一名中年汉子推开房门快步走到许庆彦的面前,弯腰低声道:“许爷,拷问已经结束了,这些建州女真的奸细也全部都招供了。”
许庆彦则是摆出一副“回神”表情,眉头再次皱起,就好似不满被人打断了思绪,然后则是用一种风淡云轻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人都是建州女真的奸细,也都是汉人的叛徒,天生的软骨头,他们受到拷问之后当然会招供,我只是没想到像是他们这样的软骨头,竟然也能在你们的严刑拷打之下坚持半个时辰之久……马伯恩,究竟是你的手段生疏了?还是你的帮众做事懈怠了?”
许庆彦这几句看似不经意间的感叹,却暗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鞭策之意,这般话术显然也是在刻意模仿赵俊臣。
不得不说,许庆彦长期跟随赵俊臣、接受赵俊臣的言传身教,此时虽是刻意模仿,但也算是略有几分形似了。
向许庆彦禀报之人名叫马伯恩,数年前曾是顺天府的一名衙役,就与许多官府衙役一样,此人乃是一位黑白通吃的人物,明面上是官府中人,但暗中则是京城内一群青皮的后台,平日里不仅是领着一份朝廷俸禄,还会收到青皮们的一份孝敬,颇是风光了一段时间。
然而,也许是得意忘形的缘故,马伯恩三年前无意间得罪了顶头上司,很快就被赶出了顺天府衙门,还险些吃了官司,经此一事之后马伯恩却是性子沉稳了许多,又因为他没有别的谋生手段,索性就领着那群曾经受他庇护的青皮们整日里在街头厮混、干一些不上台面的营生,如今已是一位京城之中小有名气的帮众首领。
近年以来,赵俊臣的势力触角蔓延到了方方面面,不仅是暗地里设法渗透官场、军队、内廷等等,就连三教九流亦有涉及,市井街头的青皮帮众也同样收买了一批,期间赵俊臣看重马伯恩相较于别的青皮无赖、还算是有些眼光手段,所以就把他收为己用,平日里负责探听消息、做一些不能见光的任务。
这一次,许庆彦负责全权处置那些传播谣言的建州女真奸细,也就借用了马伯恩的帮派势力,不仅是因为马伯恩熟悉市井状况、能够无声无息的控制这些建州女真奸细,也是因为马伯恩衙役出身,精擅于刑讯手段。
然而,马伯恩竟是耗费了足足半个时辰时间才完成了这场拷问,害得许庆彦为了保持造型至今也是半边身体发麻,所以就心中略有不满、趁机敲打了几句。
另一边,马伯恩却不知道许庆彦此时正在模仿赵俊臣,察觉到许庆彦的敲打之后,只觉得许庆彦不愧是朝廷权臣的长随,果然是高深莫测,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解释道:“还望许爷见谅,并不是小人手段生疏,也不是帮众们懈怠于事,但您也知道,小人与帮众们一直都在京城境内厮混,这天子脚下可谓是权贵云集,也许只是一个看似寻常的买菜妇人,背后就能牵扯出某位勋贵与高官,小人出于谨慎、平日里屡屡叮嘱帮众们做事之际一定要留有余地!
所以许爷您别看小人手下这帮青皮一个个看着是耀武扬威、凶神恶煞,好似一言不合就要打人,但实际上他们平日里极少对人动手,用刑拷问之际也是极不习惯下狠手,花了很长时间才逐渐适应,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听到解释后,许庆彦转头仔细打量了马伯恩一眼,然后轻轻点头道:“你平日里能有这般谨慎,倒也是一件好事,怪不得我家阁臣会选择把你收为己用,等我回去以后把你今天的表现禀报于阁臣,想必我家阁臣也会更加高看你一眼……现在嘛,就先不谈这些琐事了,你先说说,审问结果如何?”
马伯恩连忙致谢道:“多谢许爷的提携,您今后还有什么事,只需要通知小人一声就行,小人一定妥当办成……还望许爷得知,经过咱们的拷问之后,这些奸细已经把他们所能知道的消息尽数招了出来,但他们在建州女真的地位不高,所以能招供的情报也不多。
根据他们的供词,咱们目前已经把建州女真安排在京城境内的奸细尽数抓获,并无一人漏网,而这些奸细潜伏于京城之中的任务,除了收集京城中枢的各类消息之外,也就是传播赵阁臣的相关谣言,除此之外他们也并不知晓更多内幕情报。”
许庆彦了然点头,道:“这些奸细皆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原本也不期望能审问出更多情报,安排这场拷问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马伯恩稍稍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根据他们的供词,倒是有三处值得留意的地方。”
“哪三处?直说就是。”
“其一,是安排这些奸细的人,名叫钱通,据说是建州女真大汗的心腹,年关之际建州女真派出使者队伍为陛下贺寿的领队就是此人,根据这些奸细的说法,建州女真不久后还会派人与他们联系,到时候钱通也可能亲自现身……您看咱们是不是要暗中安排一下,把钱通也抓起来?”
许庆彦若有所思,点头道:“你的想法很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但这个钱通当初在陛下寿辰之际出尽了风头,陛下对他也是印象深刻,据说还是一个机敏谨慎之辈,更是建州女真的重要人物,你今后若是有机会抓他,就一定不能闹出纰漏,否则他必然会利用自己的身份惹出事端,到时候还需要阁臣他亲自出面收拾乱局。”
马伯恩表情慎重的点头答应,然后又说道:“至于第二件事情,乃是小人审问之际无意间发现的消息,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那就是,这批建州女真奸细每个月领银子的地方,乃是‘荣发票号’,他们通过手中票据,每个月都能从‘荣发票号’领取二百两银子,而这个‘荣发票号’的幕后东家,乃是晋商之中举足轻重的巨贾陈公兴,据小人听说……这位陈大老板与赵阁臣之间也有关系!”
说到这里,马伯恩担心许庆彦误会,又连忙补充道:“说起来,建州女真的奸细从‘荣发票号’领取银子这件事情,也许只是正常情况,毕竟每天都有大量百姓拿着票据从各家票号领取银子,‘荣发票号’乃是一家大票行,经手生意也是极多,未必就知晓这些奸细的身份与任务……但小人隐隐觉得,这件事情若是深挖一下的话,或许能查出更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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