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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隔空的记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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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野树,学名叫构树。此树随处可见,至贱无比,生命力却极强。

有个小小的缝隙,有一丁点泥土,有一缕阳光,有一滴雨露,它就抓紧生长,一点都不马虎。

这生命力极强的构树,虽然其貌不扬,不被颂扬讴歌,可是随处可见,这就像有着顽强生命力的三线人。

这野树不需要你浇灌,不需要你栽培,无怨无悔地生长。

这树极其不招待见,不属于名贵花木,也不属于城市绿化用树,随时当杂草杂树被铲除。

树小的时候不引人注意,过个十年二十年,这树就可以长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二机厂和三机厂现已经倒闭多年了,厂区和家属区到处都长了构树。

时间像个贼,悄悄地,不知不觉地偷走了你的岁月,偷走了你的青春,偷走了你的年华,留给你一身疲惫,一脸皱纹,一头白发。

皱纹来了就不走了,青春走了就不再来了,年轻时不懂这个道理。

陶玉还坚守在这里,梦想着司徒卫东蓦地出现在她面前。

只要用真心去坚守,就会得到回报,等待,等待她的唯一。

爱情是应该认真的,她鄙视那些下贱的女人,把爱情搞成了滥情。

……

难得出现的太阳露脸了。

好长时间没去家属区看看了,这天心血来潮,陶玉到那早就空无一人,只有麻雀喳喳叫的厂家属区溜达,摘了小构树的嫩叶拿在手里看。

想到原来给大妹和小妹养蚕宝宝,桑叶没有了,也拿这叶子对付着给蚕宝宝吃。这么多年不知道这叶子是什么味道,掐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嚼,有点苦,有些草腥味,笑了笑,吐掉嘴里的残渣。

司徒卫东当年住的那栋楼结构还依然完好,只是周边杂草丛生,墙上满布爬墙虎。

单元楼口有一棵构树比楼都高了,陶玉以前没有注意这棵构树的存在。

这棵构树枝繁叶茂,长势很张扬,这叫陶玉有点惊讶。

楼下水泥路的裂缝里长出了杂草和野花,楼梯上布满了猪殃殃,墙上有青苔印子。

陶玉来到当年司徒卫东住的那间屋外面驻足——当年这里应该是陶玉和司徒卫东的婚房,他俩本该在这里生儿育女。

楼面漏水已经有好些年了,屋顶长了茅草,门洞开着,屋里空无一物,门扇多年前就不见了,一只大蜘蛛正在门框上忙碌地编织着自己的生活。

陶玉站站门外,不想打扰它的工作,不想去毁掉它的梦想和它的期待。

房间有一个顶角处好像从来不曾渗水,墙角有个空弃多年的燕子窝。

陶玉清晰地回忆起了她在这间房子里与那唯一爱过的人,献给了她处女身的人,以及那刻骨铭心,短暂的欢愉。

那人是她的最爱,也是她的最恨。

窗外的麦田已经荒芜了,长满了鸡屎藤、打破碗花花、狗尾巴花、青蒿以及那些不知名的藤藤、草草。

这些野草不为自身的至贱而活得潦草,不因为别人的轻视而自卑,给它一点阳光,给它一点点雨露,它们就一丝不芶,认真地活着。

站在外走廊上看着破败的家属区,一栋栋楼房矗立着,门窗洞口像骷髅的眼洞一样没有生气。

那斑驳的墙皮,就像厂一代、厂二代人的脸,不再年轻。

当年那里面,老老少少人影蹉动好不热闹,每个门窗里都演绎着人生的故事,而今不见一个人影。

陶玉目光搜寻到自己以前的家,看见了那门、那窗。

陶玉想起了银桂,用记忆和现实对照,又看到了银桂家所在的那栋楼,看见了银桂阿姨以前的家。

……

去年,久病的银桂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有一天竟然握着陶玉的手叫她小敏,说:“这辈子后悔就是和你爸一气之下就来了这内地,耽误了你们两姊妹。”

陶玉说:“说这些干啥!这不,都过得挺好的!比谁也不差什么!”

有人说,人临死前就会看到以前逝去的人。

银桂临死前一天,指着病房窗户兴奋地说,好多人都来了,苏州的、上海的,哦,杭州的。还是你们运气好,早早地就调回去了,走了这么多年又回来干什么?

银桂去世的前一天精神异常地好,讲了好多好多话,还说自己的病好多了,嚷嚷着要出院。

当时看到银桂这种状况,陶玉明白银桂的时日不久了。

当初陶玉的爸爸去世前也是这种现象,指着没人进出的病房门口说彭书记来了,挣扎着要欠身起来,痛苦的脸上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居然叫陶玉准备洗漱用具,说他要和彭书记一起出差去!

陶玉听说过彭书记的事,也知道彭书记去世多年了。

银桂火化那天,陶玉扒在玻璃棺上泣不成声。

陶玉的秘密这玻璃棺里的人知道,那不堪回首的记忆也将随着她的躯体化为灰烬。

陶玉一个劲地重复着一句话:“银桂阿姨是个好人!银桂阿姨是个好人……”

哭得那样动情,有好多人不理解,以为陶玉在装,装得有点过头了——又不是自己亲妈,不至于嘛!

小敏感概陶玉对人真诚,不求回报,是个热心肠的人。

她母亲病这半年,多亏了陶玉上上下下帮着她跑前跑后,给她分了劳烦。这期间,陶玉和银桂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

银桂讲,民国才女张爱玲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这话说得好浪漫,没承想张爱玲自己就是孤老终死,死了几天,尸体都快腐烂了,才被人发现。

有人等你,这是哄人的。一些人一辈子也没有遇到那个人,因为你认为一定要相爱,并且一定会出现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或许到最后发现只有一个神在那里等你,一个最公平的神,不嫌弃你的贫穷低贱,也不恭慕你的富有和高贵的神,那个神就是死神。

银桂跟陶玉说,地狱、火狱谁见过?这世间有个最大的牢狱,这就是孤独狱,谁都呆过。

事情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银桂和窦树庚俩人各方面都般配,却不能好好过日子。小亮和春梅,以及上清丸和牟小花人们都不看好他们的婚姻,但却恩恩爱爱几十年。

小亮和春梅以及上清丸的孩子也是银桂给接生的。有人说是血缘隔得远,他们的孩子聪明。这在他们身上都验证了,两家的孩子都考上了名牌大学。

这么多年,这老山沟沟里从厂里到镇上,农村,找银桂看过病,接生的孩子也有上千人了。

去送银桂最后一程的人比当年给老厂长,老书记送葬的还多。

人多场面大,旁人以为是给什么大人物或明星送葬。

能有这么多人给银桂送葬,也算她一辈子的“功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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