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2 / 2)
不好拂对方好意,时萤拆了一颗糖果放进嘴里,奶糖很快融化在口腔,漫开的甜意帮她镇定了一些。
……
卡宴停进医院的停车场,时萤匆忙解开安全带,看了眼驾驶座的男人,欲言又止:“陆斐也,你——”
“先在这等你。”陆斐也眼神瞥来,“有需要喊我。”
时萤点点头:“那好。”
紧接着开门下车,小跑着进了医院的急诊大厅。医院一楼大厅里交荡着各种提示音,前来就诊的人很多。
时萤循着方景遒发的病房号上了三楼,找到病房时,方景遒刚刚从里面出来。
对上男人细框眼镜后平静的眼神,时萤安了些心,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医生说是低血糖,没什么大碍,不过来都来了,等会还是复查一次。”方景遒言语简洁地说完,又道:“你陪姑姑一会儿,我去买饭。”
时萤点了点头,松弛下来。
病房里摆着好几张病床,方茼躺在最靠窗的病床上,还在沉睡着。
时萤搬了个凳子坐下,看到摆在床边的果篮,拿起个苹果,走去走廊尽头的洗手池冲洗干净。
再回来时,方茼已经睁开了眼睛。
一段时间没见,时萤有些局促:“妈,方景遒买饭去了,你要不要先吃个水果?”
“嗯。”方茼点了点头。
没有水果刀,时萤只能将洗干净的苹果递了过去,又在凳子上坐下。
“出差刚回来?行李呢?”方茼轻声问。
“嗯,早上的飞机,行李还在同事车上。”
“回去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什么事,就是早上课太早,没来得及吃饭。”
时萤想到陆斐也还在等她,停了会儿,犹疑道:“那……我先回去放行李,等会儿再过来。”
“路上小心点。”方茼嘱托。
时萤站起身,低眸沉默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
方茼又问:“怎么了?”
窗外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线透过玻璃打在女孩身上,映出脸颊不自然的绯红。
时萤攥着手,嘴角漾着微笑抬头,眼神明亮干净,温软的嗓音显得不太真切——
“妈,我能抱抱你吗?”
……
陆斐也在车里接完工作电话,挂断后,就望见那道纤细身影从医院大厅走出。
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女孩携着浅淡的笑意,伸起手背遮了遮刺眼的阳光,低着头朝车边走来,开门上车。
“你好像心情很好?”男人深沉的目光直视而来,声音笃定。
时萤愣了愣,沉思着回:“嗯,应该说,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东西。”
“因为崔晃?”陆斐也笑了笑。
时萤皱了下眉:“你怎么知道?”
出于崔忠的意愿,她没有向陆斐也和梁榆透露对方签署股权转让协议书的原因。
可是,陆斐也的表现像是早已料到。
时萤缄默片晌:“陆斐也,你是不是玩过《穹顶》?”
这个问题之前她也问过,对方却没有正面回答。
那次从崔忠家里出来,是陆斐也特意提醒她,《穹顶》对崔忠来说没有意义。
所以即便《穹顶》因容玖入不敷出的财政状况停运,崔忠也不会有什么不舍。
唯一的解法,就是让《穹顶》对崔忠来说有意义。
至于蹦极时,他指引她看到的那幕,也和穹顶中的任务景象如出一辙。
……
萨措镇过去只是个贫困小镇,崔晃空有绘画天赋,却没有良好的家境。母亲去世后,是崔忠独自抚养崔晃长大,咬着牙坚持送他去学画,支撑着崔晃考上大学。
崔晃性格沉闷内向,崔忠却是个执拗火爆的脾气。或许父子间交流不多,在外人眼中关系并不亲密,可崔忠和崔晃的关系,不见得真的只有如此。
只是时萤找不到证据。
直到陆斐也让她看到了峡谷中那幕,似曾相识的感觉浮出水面。
《穹顶》中许有多职业,新手任务可以自行选择。其中一个发布任务的npc,就是生活在雪山峡谷的巨人格亚夫。
巨人格亚夫的肩膀上,站着他年幼的儿子,每当玩家路过,少年欢快爽朗的笑声后,就是那句经典的台词:「站在父亲的肩膀上,我可以看到整个世界。」
崔忠身材矮小,脊背也因为常年的劳作弯曲,和格亚夫完全不同。
唯一相似的,只有长相。
巨人格亚夫的嘴角处镶嵌着宝石,肩膀上的少年亦如是,就如同,崔忠与崔晃衔在嘴角的那颗小痣。
少年站在巨人肩膀眺望峡谷,似乎同样也映射着那位用瘦骨嶙峋的身躯,在过往贫困的时光中支撑起儿子梦想的父亲。
时萤瞬间明白,崔晃心中的父亲并不矮小,他始终记得他是站在父亲的肩膀上,才从贫困的萨措镇走出,看到了更高更远的世界。
当她抱着电脑,上门见到崔忠时,要强的老人盯着屏幕上的巨人与少年,最后捂着浑浊的眼睛,粗糙指缝中流下了泪水。
虽然未曾宣之于口,但那是的确是不善言辞的崔晃,在游戏中留给父亲的告白。
也是崔晃去世后,和父亲尚未断开的最后联结。
起初,时萤只觉得发现这一切是巧合,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怀疑,是不是陆斐也刻意让她看到了那一幕。
陆斐也没有回答,转而问道:“这个问题和你现在的心情有关?”
“嗯。”时萤点了点头,语气豁然开朗:“因为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和我妈一样,从来都不会妥善表达爱。”
她和方茼之间,很少有那种会心一暖的温馨时刻。
别人都说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无条件的,然而方茼的爱却是有条件的。
二十多年的固化认知中,母亲的爱应该是一张高分的试卷,一场比赛的胜利,一张光鲜的奖状,一份体面的人生。
很长一段时间里,时萤都在努力让自己接受母亲并没有这么爱她的事实,即使这有些残忍。
可经过崔晃和父亲的事后,时萤突然转换了角度。
“现在我觉得,或许她不是不够爱我,而是我们都用错了方式。”
和母亲拥抱的那刻,时萤发现方茼的姿态是笨拙的,僵硬的,手足无措的。
她是世界上最爱藏话的母亲,同样不善于当面表达,可是总有些口是心非,藏在那些无声却温暖的细节里。
陆斐也笑了笑:“所以你现在是和解了?”
时萤摇了摇头:“不知道算不算和解,但至少勇敢做出了尝试。”
她和方茼过去都在退缩,总以为退缩才能够避免互相伤害。可是现在,时萤发现了另一种与母亲相处的可能。
想到这,时萤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对方:“陆斐也。”
“嗯?”
“谢谢你。”
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没有他,她或许不会跨出这一步。
可是时萤道完谢,才意识到她好像总是在以不同的理由向他道谢。
须臾,时萤语气诚恳地感叹:“你真是个好人。”
陆斐也挑了下眉,眼神漆黑散漫,似笑非笑:“好人?时萤,那些不图回报的,没有私心的才叫好人。”
“所以你——”
“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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