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另一剑留给道家祖庭(2 / 2)
大殿本来是有牌匾的,空相神僧清楚记得,几十年前第一次来这座煊赫剑修门派,看过秀丽怡人的越秀八景之后,上一任住持就是带着他在大殿里面吃了一顿斋饭,那时候大殿正门上,悬挂着一块牌匾,是朝堂和江湖中都一向少见的行书,笔迹流畅而有力,名字跟大周朝历代天子的寝宫完全相同,养心殿。
宫城里的养心殿,养的是帝王君临天下的仁心。
越秀剑阁的养心殿,养的则是修士中正不倚的剑心。
任平生尝试过,他养不出剑心,所以接任掌门之后不久,就把这座在门派中相当于京都保和殿的大殿划为任何人不得轻易踏足的禁地,摘下那面牌匾,他不要仁心剑心,养出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狠心。
心境跟剑意息息相关,陈无双的剑意就是从《春秋》五千字中有所感悟而蕴养出来的,世人都说喜怒无常的苏慕仙最是帮亲不帮理的护短性子,其实不然,能养出三千里长空月明的豁达剑意,江湖到底还是小看了他,如果现在陈无双身在此处必然会嗤笑,仅凭此一点,任平生即便飞升成仙,也难以望及苏昆仑项背。
靖南公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生硬,一字一顿道:“这座大殿,就是任某葬她的坟墓。这般情谊难道还不够重吗?”
里面的那具尸骨,是一个让风流倜傥的花扶疏甘愿自困于南疆二十五年的女子。
一人在凶兽遍野的十万大山夜夜难寐二十五年,一柄剑就在女子心口处透体而过插了二十五年。
浮云散了又聚,不愿提及的往事总有被人不经意间提起的时候,这不是江湖,这是人间。
此生从未尝过情爱滋味的老和尚,双眼坦然直视着在空空高僧看来随时可能出剑的靖南公,声音里有一丝隐约的怜悯,“在任施主,心上人不如手中剑。可在花扶疏施主,为一人便可以舍弃半生快意,说到底,老僧还是为了陈无双。”
小和尚越发听不懂了,所幸任平生能听懂。
良久,靖南公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的冷厉渐渐散去,风马牛不相及问道:“神僧胜过任某的第一剑叫做饲虎,那练会的第二剑,又叫做什么名堂?”
空相笑道:“老僧看的那本剑谱上没写名字,有舍身饲虎自然就有割肉喂鹰,第二剑权且称之为喂鹰,留着去道家祖庭鹰潭山问一问钟小庚,名字倒也算贴切应景。”
“这么说,神僧是铁了心要当成全陈无双的佛祖了?”任平生嘴角噙起冷笑,这些事实际上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要的只是大周倾覆之后的气运流转,至于大周之后谁能坐稳江山都无所谓,所以才三言两句就把带着谢逸尘诚意而来的兔儿爷谢萧萧打发回去。
说来可笑,即将民不聊生的紧要关头,越秀剑阁、驻仙山一南一北两座声势最大的剑修门派,其掌门人似乎都不想插手天下纷争,跟前朝覆灭时如出一辙,到最后还是白马禅寺跟鹰潭山的佛道之争,不过空相神僧目前还不知道双方会不会还是各为其主,钟小庚也不知道负气前往北境的孙澄音能不能胜过陈无双,局面远远没到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时候。
老和尚叹气摇头,“不是老僧想当佛祖。不管是看在逢春公不惜一名力斩仙人的情面,还是看在陈家老公爷死守北境城墙的份上,老僧都不能对陈无双袖手不管,只有先为他当一座挨了欺负能出头的靠山,白马禅寺才能当成全芸芸众生的佛家净土。”
似懂非懂的小和尚吃完第二碗饭,将裹成包袱的长剑背在肩上,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
任平生站起身来慢慢朝大殿里走去,背影看起来很是凄凉,“任某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就不多留两位高僧了,有失礼处还请莫怪。大殿里的尸骨,你带不走,任某等着花扶疏。”
老和尚轻声一笑,等任平生的背影消失在大殿的寂静之中,才站起身来,先看了眼小和尚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又看了眼小和尚脚上最后一双布鞋,摇摇头,抓着他胳膊在越秀剑阁峰顶一步跃下陡峭山崖。
携剑千里,去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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