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非非(2)(2 / 2)
“那我就站在这里吧。”它停在离她三步之外的地方,一翻身坐下来,“其实你的担心多余了,就算我跳到你头上,你该赢的钱也不会飞走。”
“不要,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想碰你。”桃夭撇撇嘴,“谁让你是一只非非。”
它眨眨眼,说:“说得就像我们喜欢被你们碰到一样。”
“你对我还真不客气呢,你可是有求于我。”她转回头去,继续漫无目的地看着外头的夜色,“陈白水就倒霉了,他做了什么事惹到你,搞得连和尚都当不成。”
“你看他像不像个杀人犯?”
“不像……”
“咯吱,咯吱。”
光线幽暗的房间里,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桌前,用力摇动一个直径一尺多的小石磨,石磨的出口有绿色的汁水缓缓淌出,落进黑色的瓷碗中。
它紧靠在铁笼的角落,从笼子的缝隙里小心窥看外头的一举一动,身旁还有三四个同类,有的躺着,有的跟它一样哆嗦着坐在尽量靠里的位置。
石磨的声音终于停下来,老者将瓷碗端到了另一张堆满纸墨的桌上。油灯的光线在老脸上跳动,一件事即将大功告成的兴奋被控制在他这个年纪所拥有的沉着之中,以致于他有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怪异表情。
裁成长方形的黄纸被他铺开。他取了笔,蘸饱了碗里的绿汁,在纸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符号。
“许老板……”他边画边嘀咕,“替你儿子把棺材买好吧……”
他最近特别讨厌的就是许老板了,总是与他抢生意。他儿子也碍眼,长得那么高大英俊,还特别聪明,以后定是他的得力助手,好不容易得了重病,那就别好起来了吧。
一想到许老板抱着死去的独子痛哭流涕的样子,他就觉得心中一阵畅快。
它沉默地看着他的笔在纸上飞快游走,每走一笔,它就哆嗦一下。因为躺在碗里的不是墨汁,是它的同伴之一。
一只非非,可以磨出一小碗汁水,写一张黄纸。
原本它跟同伴们是不属于这个人的,它们从很久以前就被囚禁在这个狭小的笼子里。这笼子最初属于谁它已经不太记得,辗转流离了多少年也模糊了,只知道它们现在属于宫里一个老得像只僵尸的太监。老太监不单是太监,他最擅长扎小小的稻草人,再用针刺进去,每当他做这样的事,宫里便有人不得安生。但是,他最厉害的,还是用它们的身体做成“墨”,在黄纸条上写下奇怪的符文,再写上人的名字与八字,最后投到火里烧掉。但老太监不常做这样的事,它只有三个同伴在不同的年月被磨成了“墨汁”,之后发生的事情,不外是一位得宠的娘娘失了龙子,一位将军打败了一场关乎帝国安危的战役,以及最后的最后,皇帝丢掉了他的江山。
三个人心心念念的愿望,纷纷走向了相反的结局。
国破家亡的那一天,老太监躺在自己的床上,诡异地嘻嘻笑着。
他的徒弟,从入宫时便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如今也是年过三旬的岁数,对于自己的师父,他又怕又好奇。他知道老太监有个关着小怪物的笼子,也知道他把怪物放到石磨里磨成汁,可他从不敢问什么。
“师父,守不住了,江山要改姓了。”他跪在老太监的床前,“我们走吧。”
老太监摇头:“我命不久矣,躺在这里反而死得舒坦。”
“那……那我走了。”他不打算陪葬,对于这个古怪的师父,他并没有多少留恋。
“小崽子……”老太监叫住了他,这些年他私底下总是这样喊他。
他停下步子,又跪了回去,心中对他还是莫名的惧怕。
“你可知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老太监目光恍惚起来。
他懵然摇头。
“有妻有子有家可归。”老太监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只在这一瞬间,他看起来像个有血肉的正常人,但是,诡异的笑声很快取而代之,“可我是个太监啊,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有妻有子,我十一岁就被卖啦,我的愿望最终被颠倒过来,从头到尾,我一个人,到死也是。”
他不知如何应对,傻傻地跪着。
“不过我还是高兴的,起码被颠倒了愿望的人不止我一个。”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痛快到有点恶毒的光,“连皇帝都不能幸免,嘿嘿嘿。”
他心下一惊,不禁脱口而出:“师父,是你做的?”
老太监笑而不语,良久之后方说道:“你附耳过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