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风果(4)(1 / 2)
那日,许承怀发现给莲歆准备的衣柜里,又放满了书,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他突然发狂似的把里头的书全部扯出来,一边撕一边踩,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许承怀在一地的碎纸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虫虫端着一碗补药站在房门口,直到他癫够了,没力气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之后,才进去把药放到桌子上,说:“既然不放衣裳了,何必空着。”
他微微喘息着,抬头看着她,未散尽的怒气仍在眼中冲撞着:“那是给莲歆留的,她不在了我也要留着!谁允许你把书放进去的!”
“承怀,你的病还没完全好,起来喝药吧。”她并不在意他的怒吼,过去扶他起来。
“走开!我不需要喝药!”他一把推开她,又开始撕书,“有什么用!读了这么多书有什么用!连自己爱的人都留不住,好端端的人,就那样冰凉地躺在那里!她那么好……那么好……”
被他推了个趔趄的虫虫稳住身子,冷冷地看着他:“那么好?有多好?你认识她只得一年罢了。她在你葬身火海前叫醒你了?她跟你一起挑灯夜读过?她跟你一起在街头的小酒铺里酩酊大醉过?她在晨风里自你怀中醒来过?”
这一连串的质问来得突然,他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怔怔地看向她。
“都没有。”她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所以她为何会是你最爱的人?”
“你……”他居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你到底在说什么?”
“书上说,相爱的人必要志同道合,要长相厮守、互相照应。”她继续道,“我之前不明白什么才叫意中人,找了好多书看,才大概明白,意中人一定是我愿意跟他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看着他的模样我会觉得好看,跟他说话,哪怕是争吵我也不会生气。”她顿了顿,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直视他的脸,认真道,“所以,我的意中人是你。”
他显然被吓到了,连忙摆手:“不不……你说的不对,你都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从不会出错。”她笃定道,“我喜欢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如果在你我之间出现另一个女子,我会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这个宅子里,不应该有别人。”
他愕然,脑子里仿佛突然被刀子划了一下,之前塞满其中的浑噩与茫然霎时被释放得一干二净,连带着心眼也一下子透亮起来——他想到了一件可怕之极的事。
她毕竟是一只妖怪啊……
“你……”他挣扎了许久,终于问出口,“你对莲歆做了什么?”
“不让一个人进来我们的世界,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有效且迅速的方法。”她十分坦然,“书上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五雷轰顶已经远不能形容他此刻的感觉,可能一个人在快断气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受不到疼痛的绝望,身体仿佛出现了不可愈合的断层,七零八落地散开了去。
长久的沉寂之后,他终于抬起头,竟笑出来:“你果然是一只妖怪。”
“我本就是一只妖怪。”她镇定地看着面色发青的他,“希望你明白我做这件事是为了我们更好的未来。除了我,没有谁应该留在你身边。你也是喜欢我的。”
“喜欢你?”他发出古怪的笑声,“我喜欢一只虫子么?”
“你对我好,我知道。”她叹了口气,“我见书上描写过的好多白头到老的夫妻,都像我们这样,不离不弃、天生默契。”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咬牙道:“你才是生病的那个。”
“我从不生病。”她认真道,“承怀,我们像夫妻那样生活下去吧,我也可以穿上嫁衣,跟你拜堂成亲。”
他的眼神从惊恐到愕然再到蔑视,然后抱着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啊……当年还不如让藏经阁里的火烧死我,被雷劈死也行呀!哈哈哈,枉我读书千百卷,竟忘记了妖邪就是妖邪,不能做朋友的啊。”
她皱眉:“我是妖怪,但不是妖邪。我所做的一切都查阅过无数书籍,并且经过深思熟虑。”
“书?”他止住笑声,从地上随便抄起一本书,“你以为它能带给你一切?”
“是。”她点头,“它就是我的一切。”
“那它怎么没教会你撒谎骗人?”他摇头苦笑,“起码不要如此轻松地告诉我你就是害死莲歆的凶手,说不定我们还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如何撒谎,书里自然也是写过的。”她一丝不苟地说,“可我看到的更多的,是要我不要对意中人说谎。所以,我承认自己做过的一切。”
这些年来,她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每一个字都说得理直气壮、不容反驳。
他很想用此生都没有说过的最激烈恶毒的话来反驳她说的每一个字,但话到嘴边却又“呼啦”一下烟消云散。
对她这样固执的妖怪,没有用的,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的书教给了她各种令人刮目相看的本事,却唯独没有教会她如何与这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世界相处。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旁若无人地走出门去,顺手抄起一把铁锹,走到花架前,看了看这片被她一手拯救过来的花花草草,笑笑,猛地挥起铁锹,以碎尸万段的狠劲,把眼前的一切夷为平地。
她站在他身后,没有阻止。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镇定自若的,一种天生的自信在不分是非地支撑着她的“坚强”。
“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她平静地看着一地残花,“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的身体凝固得像一尊雕像,许久之后才转过身,握在铁锹上的双手发出“咯咯”的声音:“我要是你,现在一定离这里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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