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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事,就是遇到不要脸的东西罢了。”肖元新还是不想说实话。
方鹤羽没说话,起身去里屋给他找了一瓶跌打药,并倒了杯热茶过来,坐下又道:“师父曾说过,要我俩互相扶持,以亲兄弟之情相处,你不说实话,我心头也不踏实。”新笔趣阁
肖元新皱皱眉头,沉默片刻,开口道:“是……寻芳楼的碧琴姑娘。”
“寻芳楼……”方鹤羽虽从未去过,但也曾听闻其大名,那是无数风流公子流连忘返之地。他看着师兄此刻的尊容,问:“与人争风吃醋了?”
“是金大江那下贱坯子吃我的醋!”肖元新突然愤怒起来,一捶桌子,“我与碧琴两情相悦,我是要给她赎身的!那金大江却跳出来说碧琴只能伺候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仗着有几个臭钱罢了,居然敢打我!”
方鹤羽皱眉,想了想道:“你说的金大江可是城中大金镖局的少主人?”
“你也知道他?”肖元新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只会动手的莽撞武夫。”
“可我听说金家家大业大,他父亲跟他都是好勇斗狠的角色,不好惹的。”方鹤羽劝他道,“师兄,还是不要再去那地方了,最近就安心留在云外谷吧,安全要紧。”
肖元新却咽不下这口气:“我偏要给碧琴赎身!”
“师兄……”
“你别管我。”
肖元新不耐烦地起身回房,将房门重重一关。
方鹤羽叹了口气。
它想,要是老冯在,今天也只能一声叹息吧,孩子大了,祸福由天,谁也管不住。
院子里,只剩下几声虫鸣,春天的夜晚略微有些寂寞。
本以为日子还会像往常那样,平静无波甚至有点无聊地继续下去,它却万没想到,仅仅几天后,便见到了云外谷这么多年来最惨烈的一幕。
那天一早,肖元新便急匆匆出门了,带着他的全部积蓄。
等方鹤羽追出来时,对方早已不见踪影。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师兄你可莫干傻事。
可惜,他还真干了。
天刚黑时,肖元新火急火燎地往云外谷逃来,身后不远处,三个汉子气势汹汹地追来,其中一人手中还提着亮晃晃的刀。
肖元新跌跌撞撞冲进院子里,闻声出来的方鹤羽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那三人已然冲了进来,揪住肖元新便是一顿暴打,痛得他哀号不止。
“你们不要打了!”方鹤羽赶紧上去拉开他们,可以他的力量实在难以阻止,反被其中一人一脚踢开,重重跌在地上,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可眼见着肖元新就要被活活打死,他急中生智,飞快跑进厨房,将一大把花椒粉倒进盐罐中,然后抱着罐子冲出来,对准那几个对他毫无防备只管攻击肖元新的家伙狠狠一洒,正好又是顺风,那三人顿时被迷了眼睛,不得不停下拳脚,趁此机会,他赶紧从他们手下将抱着头缩成一团的肖元新扯起来,跑进房间砰一下关上房门和窗户,并及时吹灭了灯火。
没时间再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一定还是因为那寻芳楼的姑娘。
趁那几人还忙着揉眼睛打喷嚏,方鹤羽忙将桌子椅子都拖过来挡住房门,又对肖元新连声说:“暗道!师父的暗道!”
慌乱的肖元新一下子惊醒过来,赶忙冲到墙边,抓住挂在上头的一个黄色酒葫芦往下一拉。
墙角处的地板立时分开,露出个能供一人进出的方洞。
那是老冯特意准备的,倒不是他有什么仇人,只是总有人来拜访,他觉得烦,实在不想见人,又怕躲出门时撞个正着时,他便干脆往暗道里一跳,然后从房舍背后那半人高的野草堆里钻出来,溜之大吉,留下两个徒弟替他挡驾。
师兄弟两人顽皮时,也曾从这暗道偷跑出去过,好几次气得老冯说要把这暗道堵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堵,他说自己光挖它就挖了好多天,舍不得因为兔崽子毁了自己的心血。
幸好,老冯留下了这条救命的路。
暗道一开,肖元新赶紧跳了下去。
此刻,愤怒的砸门声已经响起来。
从暗道里探出半个头的肖元新,又惊又吓,脸色惨白,正要喊方鹤羽快过来,却见他神情突然一变,张开的嘴也没有再出声。
这头,方鹤羽当然知道这扇门加上这些家什根本挡不住多久,他一咬牙,赶紧往暗道那头跑去。
可一到那头,他却整个人呆住——暗道被人从里头关上了。
他额头渗出冷汗,正要起身去墙那边再拉一下开关,却不料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那三个家伙愤怒地冲了进来。
黑暗的房间里,或许再加上盐巴混花椒的效用还未完全散去,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家伙只隐约看见墙边站了个人,身形又与肖元新相似,为首的提刀男子竟没有半分犹豫地冲了过去,举刀便砍,嘴里还怒道:“敢碰我的人就别想活!”
“住手!我……”
唰!!方鹤羽的声音跟刀锋落下来的声音撞在一起。
黑暗中,有热乎乎的东西喷涌出来,然后,是有人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
“大哥!”另两个人跑过来,其中一人摸索着点亮油灯,渐渐亮起的光线里,多了三张目瞪口呆的脸,其中一张还沾满鲜血。
地上,方鹤羽半闭着眼睛,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鲜血从脖子上深深的伤口里慢慢流出。
也许他在死去前的最后一刻,想的是连架都没有与人打过一次的自己,竟会死在别人的刀下,又或许,他想的是自己今天的书还没有读完,以及师兄有没有顺利逃出去……
谁知道呢?没人知道。
一个汉子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旋即猛一缩手,对提刀男子摇摇头:“大哥,不中用了!”
另一人也慌了:“大哥……砍错人了!”
提刀男子自己也有些慌了,结巴道:“我……我不知道是他啊!我都不认识他!”
另一人也结巴道:“那……那大哥我们还要找那小子吗?”
“找……找个屁!快走!!”提刀男子转身便跑,跟班们赶紧跟上。
跳跃的灯火里,方鹤羽孤独地躺在地上,无人过问。
它静静地飘在半空,看着方鹤羽的脸。原来人类的性命真的很脆弱,一刀就没有了。
它落在他身上,自言自语道:“我是一只人面,不太有用的妖怪,十年一开花,只在开花时,我才能有一些妖力,平日间我除了在栀子叶间睡觉,便是听你师父的唠叨,有时我也会魂魄离体,在你们的住处随便飘一飘,看一看,而即便这样也是有限制的,我只能在离原身七丈之内的范围飘。”它顿了顿,看着他毫无变化的脸孔,继续道,“你们人类当然是看不见这样的我也听不到我的话,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说,万一你在下头遇到老冯了呢,你得跟他讲,我不是不想救你,是我着实没有这个能力。总之,我不想他骂我忘恩负义,吃了他辛苦集来的露水,却连他喜欢的徒弟都救不了。”
说罢,它飘回半空,出了门,落回原身之中。
它觉得自己不应该有任何情绪的,它只是老冯院子里的一个旁观者,一只妖怪,肖元新也好,方鹤羽也罢,跟它也没有什么交情,人类的死活并不关它的事,今晚睡去,明早仍是平静的一天。
它决定还是睡觉,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可这一夜,总是睡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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