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这日, 赵芳敬进宫, 在乾清宫内面圣过后,才要出宫, 翊坤宫却又有小太监来请,说是皇后娘娘召见。
来至翊坤宫入内,却见定国公府的张嫣姑娘也在, 见了赵芳敬,面上便有些局促不安之色。
张皇后请赵芳敬落座说话, 问起他在乾清宫面圣之事,知道是为了西疆的战事情形,这些朝政战况等等皇后自然是不感兴趣的, 何况西疆那地方又远, 皇后自觉跟自己不相干。
当即只道:“本宫也隐约听曦儿说起了几句,但想西人不过是一帮蛮横粗野之辈, 当然无法跟我们在西疆的精锐之师相提并论。”
赵芳敬早知皇后不懂,却也并不跟她计较,只是一笑低头。
不料张嫣在旁边说道:“我听说皇上最近有意派钦差往西疆去……可跟王爷说过此事?不知道要派谁前往呢?”
毕竟众所周知赵芳敬少年时候是曾在西疆纵横叱咤过的,这张嫣关心情切,生恐又派了他前往。
赵芳敬道:“皇上的确有此意,只是还没有择定人选。”
皇后看看张嫣,又看向赵芳敬,笑道:“嫣儿是在担心十三爷呢。”
张嫣满面绯红,低下头去。
赵芳敬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张皇后便又对张嫣说道:“你去看看, 那件东西他们拿来了没有。”说着使了个眼色。
张嫣会意,应声行礼而去。
张皇后将张嫣支开了,才笑看赵芳敬:“我听说,十三弟之前去国公府里饮宴,还喝醉了呢?”
赵芳敬道:“是一时多喝了几杯,有些失礼了。”
皇后轻笑了数声,道:“本宫也听国公说了几句,好像是你跟嫣儿……”她故意的欲言又止,笑吟吟地看着赵芳敬,“怪不得方才嫣儿来见本宫的时候,脸上很有些不好意思呢。”
赵芳敬眉峰微蹙,继而淡淡地说道:“娘娘怕是有些误会了,当日我的确喝多了些,但也不至于醉的太糊涂,自忖并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不知国公爷向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
皇后见他表明的如此清楚,一点儿含糊暧昧都无,她微微一顿,才又道:“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提起那天你醉了,同嫣儿有些……纠缠拉扯而已。”
赵芳敬皱眉:“娘娘容禀,当时我喝多了些,本欲休息会儿再走。是嫣姑娘担心我如何前往探望,我以为是什么不轨之徒,但发现是姑娘后便即刻放了手。如此而已,岂能用纠缠二字形容?”
赵芳敬这样说其实已经是保全张嫣的名声了。
事实上,那日他醉了后本要在国公府休息片刻,谁知张嫣却贸然而来。
赵芳敬虽然醉中,心里明白,依稀瞧见了她本已经站起身来,他知道不对,立刻就要起身离开,不料张嫣却顺势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身上那脂粉气息也是在那时候沾染留下的。
这种事情涉及张嫣的名声,且他又不想让养真沾染这种,故而那天面对养真只字不提。
没想到定国公居然还把此事告诉了皇后,也是,张家因为觉着他要娶贵妃族的人为王妃,自然不甘示弱,到底要送一个本族的女孩子到楚王府才能放心。
只是堂堂的一个公族,居然连这种手段也用上,却实在让赵芳敬不知如何说了。
虽然赵芳敬的表述已算婉转,但对皇后而言,却仍是如同一记耳光当面掴来。
张皇后本来也想索性就借着这件事,顺水推舟地将张嫣送到赵芳敬身边,谁知道事到如今,赵芳敬却仍是丝毫的情面都不留。
皇后的脸色微变,索性道:“十三弟……你莫非就这么嫌弃嫣儿吗?不是我说,那孩子对你……可是芳心暗许的呀,何必如此无情?你又是个王爷,有了王妃,自也得有侧妃,有侍妾众人,她堂堂的一个国公府的正经嫡出小姐,愿意做你的侧妃,莫非也是辱没了你吗?”
赵芳敬淡然道:“娘娘误会了,此事自然绝谈不上什么辱没,恰恰相反,我如此做,正是不想误了嫣姑娘的终身。”
皇后正欲再说,赵芳敬道:“至于别的事情,我想娘娘其实应该放心的,我本就是闲云野鹤,从来无心朝政,不然至今也不至于在朝中没有个正经的一官半职了,连曦儿跟尚奕如今都有了官职,我却依旧的游手好闲大不成器。其实我知道娘娘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我娶了王家的人,朝堂上会有什么变数,索性我在这里跟娘娘说明白,这门亲事也是皇上亲口应允的,皇兄从来圣明非常,他既然都答应了,皇后娘娘又何必再担心别的?如果皇后连皇上也信任不过,以为他有意偏向贵妃或者如何……要真的是这样,那不管娘娘送多少张家的人在我身边儿,也是无用徒劳的。”
这番话说的辛辣而清楚,虽然很不好听,但却字字正理。
张皇后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一面是羞惭,一面又是因为赵芳敬惊心动魄这些话,隐隐地也点醒了她。
不错,她如今最大的倚仗自然是皇帝,从来皇后都觉着皇帝是偏向自己的,只是最近皇上的布局让她有些看不明白,甚至暗中怀疑起来。
如今听赵芳敬这一番不留情面的话,才蓦地惊觉:的确如此,若皇上真的撇弃了张家,那就算把张家整个儿都给了赵芳敬,又有什么用呢?所以倒是不必这样着急。
皇后好不容易才稳定心神,却又假意笑说:“你却是多心了,我怎么会想的那样深远?我也不过是跟皇上一样,为了你的终身操心而已,又因为嫣儿品貌过人,谨慎体贴,想着她要是在你身边,自然是照料妥帖,我们作为兄嫂的也自然放心。你又何必说那些有的没的,倒是辱没了本宫跟皇上的一片怜恤之心。”
赵芳敬闻听才点头道:“的确是我失言了,请娘娘恕罪。不过,正如我在皇兄面前回过的,于我而言,姻缘命本极浅薄,如今能有一人相伴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再也不期许还有别的,若娘娘真心为了臣弟好,那就从此不必再提此事。”
张皇后先是给他送了一颗定心丸,如今又听他说的如此,料想强求是不成的了,当下只得叹道:“罢了。既然你这样铁心石肠,还说什么?总是算我跟皇上多事操心而已。”
皇后才说完,就听到内殿里传出了一声隐忍的啜泣。原来是张嫣并未离开,只是躲在内殿偷听,如今听两人如此说,自然是伤心失望之极。
张皇后满面黯然,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便再说什么。
赵芳敬则起身告退,离开了翊坤宫。
且说赵芳敬一路往外而行,青鸟跟在身后,因为大约也猜到了皇后召赵芳敬的用意,只不过人在殿外,所以竟不知内情。便壮胆问道:“王爷,跟皇后娘娘说的如何?奴婢听翊坤宫的公公们说,那位嫣姑娘可也在呢。”
赵芳敬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青鸟见他不言语,便又大胆嘀咕说道:“其实照奴婢看,这位嫣姑娘也着实不错,出身又高贵,简直比王家的那位姑娘还高贵许多呢。听说她跟乔姑娘也有交际,自然更不是外人了。”
赵芳敬听到这里才说:“不是外人?”
青鸟道:“奴婢就是觉着,嫣姑娘跟乔姑娘常来常往的,自然更上一层了……我想乔姑娘大概也是宁肯她到王爷身边儿伺候的吧,对了王爷,乔姑娘没跟您说过吗?”
“说过什么?”赵芳敬问。
青鸟抓抓头:“没、没什么……”
赵芳敬见他吞吞吐吐,便道:“你背着我又做了什么?”
青鸟见他察觉,便将那日跟养真的话告诉了,又说道:“我也是为了王爷跟乔姑娘着想嘛,身边多一个知根知底的,总比多一个面都没见到的强的多。以后嫣姑娘做了侧妃,当然也仍旧会对乔姑娘好,要是多了个不怎么贤惠的……奴婢也怕王爷、王爷就跟乔姑娘不那么亲近了呢。奴婢想乔姑娘该明白这个意思的,怎么她也不对王爷提呢?”
赵芳敬听他多嘴,本想踹他一脚,可听到最后几句,这家伙的心倒也是为了养真着想。倒也罢了。
赵芳敬似笑非笑道:“还好她没有提,她要是提了,看我怎么打断你的腿。”
青鸟睁大双眼,不懂为什么赵芳敬要如此对待自己。
两人正说着,却见前方有几道身影走来,当中一个相貌堂堂,神采飞扬,自然正是赵曦知。
赵芳敬见了他,脸上笑容收敛了几分。那边赵曦知快步上前,向赵芳敬行礼请安,又问:“我才打听说十三叔去了母后宫内,生恐跟你错过了,还好正好遇上。”
赵芳敬问:“怎么,是有事吗?”
赵曦知见身后都是人,便请赵芳敬往旁边走开一步,才认真地说道:“十三叔,我还是那个主意没变,我想主动向着父皇请缨去西疆。可是十三叔说的也有道理,恐怕父皇不许,所以我想……十三叔能不能帮着我劝劝父皇?毕竟父皇最听您的话,若是见您同意我去,只怕就也改变主意了。”
赵芳敬有些诧异:“你……还是这样想去?你想清楚,那不是好玩的地方。”
赵曦知道:“我想的很清楚了,十三叔,我是一定要去的!你是最了解我的,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两人目光相对,赵芳敬看着少年急切的眼神,片刻问道:“那,你是为何下定决心要去?有什么缘故?”
“我……”赵曦知还未回答,心底突然想起元宵节所听见的桑落的话,虽然后来桑岺描补了几句,赵曦知解开了心结不再跟桑落隔阂,但那几句话却仍像是种子般在心里扎根,是一种桀骜少年本身的不服气,“我想历练历练。就像是十三叔以前一样。”
赵芳敬哑然。
赵曦知的眼睛闪闪发光,有一种赵芳敬曾十分熟悉的炽热,但对他而言这种不顾一切的炽热光芒,却已经是久违了的。
不知为什么,此刻赵芳敬竟有些羡慕眼前的赵曦知:这样不计一切,不顾后果,一定要去做一件事的冲动。
他早已经没有了,因为他得到了惨烈的代价,那些代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能肆意,也不能放纵。
但是面对少年的眼神,赵芳敬的心微微松动。
终于赵芳敬道:“你……若真的要去,那么我可以帮忙。”
喜悦在瞬间从赵曦知的双眸中跳了出来:“真的?多谢十三叔!”他喜欢的叫道。
赵芳敬看着满面欢悦的少年,就像是实现了梦想般的欢喜。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负手走开。
走了两步,赵芳敬回头看向赵曦知,他轻声说道:“只盼你以后……不会后悔今日之决定。”
赵曦知一愣,然后笑道:“绝不后悔!”
看着他意气飞扬的脸,赵芳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曾经少年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他,岂不也跟此刻的赵曦知一模一样?
赵芳敬一笑:“好。”他负手往外而行,风撩着他的衣袍,京城的风到底是和软的,不像是西疆的风烈。
眼见宫门在望,却有个小太监豕突狼奔地跑了来,一见他,忙单膝跪地:“王、王爷!”
赵芳敬道:“怎么了?”
小太监满脸惶恐,望着赵芳敬道:“方才外头有人来急寻王爷、说是、说是乔姑娘在长安街上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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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养真所料,虽然她并没有插手乔家的事情,但是顺天府秉公处置,把乔家所占的旁人的宅邸田产尽数发还后,又将乔松跟乔安禁押了数日,便放了他们出来。
除了在牢房中吃的要差些,其实也并没有受皮肉之苦,只不过乔松因为年纪大了,一则是气不顺,二则体弱,竟在里头染了病,出狱后便立刻请了大夫前去给诊治调养。
这不幸中的大幸,其实是姓周的富商见好就收,只是把商铺要了回来,并没有跟乔家讨要这些年来的盈利收入等等,要不然的话乔家就算卖了这处御赐的宅邸,只怕也不够赔的。
就算如此,此刻家中也已经溜光水滑,很有一穷二白之势头了。
因为这个,且又受了惊吓,朱老夫人惊怒之下,自然也病倒了,一时之间侯府上下愁云惨雾。
养真本想让薛典派人送点银两过去救急,先前她不肯去官府里疏通是怕更纵容了乔家众人,可如今乔家已经得了教训,此刻又是落难危急的时候,她毕竟也是乔白的女儿,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侯府上下人等饿死。
不料谢氏听说老太太病了,却很不放心,便想回去探望。
养真想到朱老夫人那张脸,自然有些不愿意,何况只要给银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谢氏却语重心长地对养真说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祖母,你父亲不在了,自然要你替你父亲尽孝。她先前那样对你自然是有些不对,可是如今她病倒了,要是再有个好歹,咱们却不闻不问的,外头的人自然会说咱们的不是,毕竟还得去看一看才是正理。”
这话的确有理,毕竟如今圣上讲究贤孝,之前养真所做种种已经破格了,但因为有明理人知道朱老夫人性子以及个中情由,这才不予追究,如今长辈病了,若一眼也不去瞧,以后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莫说是别人看不过眼,自己心里也毕竟有些过意不去。
到底不是那种冷心冷肺的人,养真便答应了谢氏,又叫准备了一百两银子带着。
两个人坐车来到了乔府,却见昔日车水马龙的门前,如今戚戚冷冷,门可罗雀似的。
原本有一些趋炎附势的刁奴们,因知道乔家必然势大,所以他们也都愿意往这里投靠,闲着没事就聚集在门口上耀武扬威狗仗人势的,可是自动养真搬了出去,这些人最先察觉到了风向不对,一来二去竟然都跑了个干净。
所以现在乔家门口上更冷清了,大门紧闭,门前落叶遍布,看着竟像是个无人居住似的样子。
谢氏跟养真下车见是这般光景,也各自感叹。
这边得善上前敲了半天门,才有个老家奴小心翼翼打开大门,探出头来看是何人,待看清楚是养真,才欢天喜地起来,忙回头叫道:“四姑娘回来了!”一边忙不迭地把大门打开。
乔家上下本像是冬日僵倒的虫儿,听了这一声音,却蓦地骚动起来,不多会儿就有几个小丫头婆子先跑了出来,见了养真,一个个满脸喜悦,简直像是久旱逢甘霖,忙不迭地跪地行礼。
往内才走几步,又见包氏带了乔云跟贴身的丫鬟从里出来。
昔日谢氏离开乔家的时候,包氏还是油头粉面十分精致的一个妇人,言谈举止很有管家奶奶的风范,但是现在相见,赫然竟枯槁憔悴了许多,看着比先前苍老了数年一样,又带着些病恹恹的,气质沉郁。
原来乔家自这一连串的事后,包氏毕竟是负责照看内宅的,一应上下要用的银子也都要从她手里取,可是因为官司以及往衙门疏通等等,家中的积蓄银子早就花光了,包氏捉襟见肘,家事无法照看好,老太太自然不乐意,便百般抱怨,底下的奴婢们因为看这个光景,更加不大听从使唤,因此包氏上下受气,如何得了,若不是因为家里已经病了几个,包氏强撑着,只怕早也就倒下了。
可是反观谢氏,却见她反而养的十分的福润,比先前都年轻了许多,也真正流露出了几分大户人家贵妇人的绰约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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