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1

大家都在喜笑颜开地忙着换新的特种部队迷彩服、戴黑色贝雷帽。小庄穿着陆军87迷彩服，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迷彩服和黑色贝雷帽、军靴放在他身边的床上，好像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强子擦着自己的新军靴，转脸看小庄：“你咋还不换衣服？入队仪式马上要开始了啊！”

老炮走过来，抚摸小庄的额头：“你怎么了？发烧了？”

邓振华看着小庄：“看来他是预谋已久的。”

史大凡看他：“什么预谋已久？”

邓振华震惊地看着他：“你比鸵鸟的脑容量还小！你看他那眼神，那是准备加入特种部队吗？我敢说他现在的念头就是拆了这个部队！”

耿继辉听见了，过来蹲下看着小庄的眼：“你怎么了？”

小庄慢慢推开他的手：“你不会再和我做兄弟了……我知道，你爱特种部队。”

耿继辉奇怪地看着他：“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爱吗？”

“不爱。”

马达笑着进来了：“怎么还没准备好？”

大家都起立，小庄没起立。

马达纳闷儿地看小庄：“你在干吗？”

小庄看看马达，欲言又止。

“我要你起立！回答问题！”

小庄心一横，不起立。

马达震惊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你知道部队的纪律吗？！”

小庄嗫嚅一下：“灰狼，我知道你对我们很好……我不想跟你说，你把他找来。”

“谁？”

“野狼。”

马达看着他：“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转身出去了。

弟兄们都看着小庄，面面相觑。

高中队进来了，站在小庄侧面：“搞什么？”

小庄站起来，看着高中队一字一句地说：“我退出。”

老炮急了拉他：“好好的你说什么胡话啊？”

小庄挣开他：“不是胡话，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要回老部队。”

强子看着他：“那你来干啥啊？你丫是中了什么邪了？”

“我来就是为了今天退出。”

“说说你的理由。”高中队面无表情。

“我根本不稀罕你们这个什么狼牙特种大队，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我能做到但是我不稀罕！我要回我们团！”

高中队真的被击了一下，他的脸抽搐着，半天才慢慢地说：“你说什么？”

小庄继续很鸟地说：“我不稀罕！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你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高中队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走到小庄跟前：“你再说一遍！”

“我不稀罕！我不稀罕！我不稀罕！”

高中队咬得牙齿咯咯响，他急促呼吸着。小庄毫不退让，盯着他的眼。高中队一把抱起小庄床铺上的特种部队制服：“拿着你的东西，马上滚蛋！”

他掉头出去上车走了。小庄还是那么冷酷。

马达看着他，想想转向其余人：“你们出门上车，参加入队仪式。”

大家着急地看着小庄，陆续出门了。小庄在空无一人的帐篷默默坐下，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不一会儿，高中队的越野车风驰电掣地驶来，停在帐篷门口。他下车，冲进去。小庄站起来。高中队看着他半天，道：“跟我走！”

高中队转身就出去了。小庄愣了一下，心一横，跟着出去了。

2

特种部队大院。高中队的越野车开进来。荣誉墙是一面刻着烈士名字的黑色墙壁，上面有一个闪电利剑的特种部队标志，还有一个狼牙特种部队的标志。越野车缓缓停在荣誉墙前。小庄跟着高中队下车，绕过荣誉墙走向后面的荣誉室。

荣誉室门口，小庄见过的那个黑脸志愿兵目不斜视地站在门口。小庄纳闷儿地看着他。

高中队在门口站住了：“有人在里面等你。”

小庄纳闷儿地看看高中队，进去了。屋里是满墙的照片，有彩色的，有黑白的，有战争的，有训练的……屋子中间站着一个穿着迷彩服，戴着黑色贝雷帽的背影。他面对一面弹痕累累的满是签名的国旗站着。他慢慢转身，转过来的是一张大黑脸。

小庄惊喜地喊：“军……”

他猛地看清了大黑脸佩戴着的上校软肩章，他又看看他的黑色贝雷帽，小庄呆住了。大黑脸——何志军大队长转过身，用缓慢低沉满是伤心的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当我的兵？”

小庄傻眼了。

“自我军区特种大队组建以来，你是第一个以列兵身份来受训并通过全部考核而获得入队资格的！但是，你也是第一个在通过考核以后，自愿放弃特种大队的队员资格的！”

何志军在他面前慢慢踱步：“告诉我——为了什么？”

小庄颤抖嘴唇，说不出话来。

“为了你的喜娃？陈排？苗连？还是你自己的报复心理？”

小庄还是不说话。

何志军的语气缓和下来：“上回你给我讲了你的兄弟，我说以后我给你讲讲我的兄弟——我当时以为还有时间，但是现在你要走，我只能现在讲给你——你听吗？”

小庄傻了一样，只能点头。何志军转向墙上的照片：“左手第一排第一张照片，是我的好兄弟张小海，牺牲的时候34岁，是我们军区轮战的12侦察大队的特种侦察一连连长。他牺牲的时候孩子刚刚11岁，妻子常年患病在家，留下一个将近60岁的老母亲，靠糊火柴盒和他牺牲后的抚恤金度日，一直到今天！”

张小海穿着迷彩服，含笑看着小庄。小庄的嘴唇翕动着。

“左数第二排第三张照片，是我的老部下梁山。牺牲的时候24岁，我的特种侦察一连一排长。为了在撤退的时候吸引敌人的追兵，主动要求留下阻击敌人，把将近200名追剿的敌军吸引到另外的方向，在他完成任务后被包围，他拉响了胸前的光荣弹，和敌人同归于尽。他上前线之前刚刚结婚半年，是在新婚蜜月的时候接到参加军区侦察大队的命令的！牺牲之后留下了妻子和一个遗腹子，他的妻子至今未婚，含辛茹苦养育着烈士的后代！”

梁山的眼如水一般看着小庄。小庄的眼泪在打转。

何志军的手指向满屋子的照片：“你看看我的兄弟！这满屋子的都是我的兄弟！这是牺牲在战场上的，这是抗洪抢险的时候为了抢出老百姓的一只小绵羊而被洪峰卷走的！就是为了一只小绵羊！我的一个战士牺牲了！他才21岁，连对象都没有谈过！你看看他们！你好好看看他们！”

“你知道你的苗连、你的陈排，他们为了什么瞎了一只眼睛，为了什么残疾了？你知道吗？”

小庄哭着摇头。

何志军冷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跟我说你是一个汉子？好意思说你是一个侦察兵？好意思说你是一个人民解放军的列兵？”

小庄哭得说不出话来。

何志军怒吼：“我告诉你，他们为什么！”他的手刷地指向那面弹痕累累签满名字的五星红旗，“就是为了这个！他们全是为了这面旗帜！你认识吗？”

小庄哭着：“我认识……”

何志军大怒：“你不认识！你认识个屁！这是什么？这是军人的信仰！你连这个都不认识，你还好意思说你跟你的苗连、你的陈排是兄弟？”他指着满屋子的照片，“现在你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不愿意跟他们做兄弟！你告诉他们你脑子只有你那个侦察连的几十个兄弟！你说！你告诉他们——你告诉他们除了那个侦察连，没有人配得上当你的兄弟！”

小庄大声地哭着：“大队长……”

何志军断然打断他：“你不配叫我大队长！你不是我的兵！你不是我的兄弟！你甚至根本不配是一个军人，你就是一个浑蛋！你知道你刺伤的是什么？是我吗？不是！是他们！是军人的信仰！军人的荣誉！是他们这些老前辈我的这些好兄弟！我们为什么叫狼牙？这个称号怎么来的？是敌人叫出来的！敌人为什么叫我们这个？是因为我们准，我们狠，我们的弟兄不怕死，我们的弟兄敢去死！你知道什么是兄弟吗？你也配叫你的苗连、你的陈排这些真正的军人是兄弟？你现在就告诉这满屋子的英魂——他们不配做你的兄弟！”

小庄哭着啪地跪下，他泣不成声，在地上撞击着自己的额头。

何志军的眼中也隐隐有泪花。他声音低沉地说：“现在距离授枪入队仪式还有半小时！我说实话，我现在就想把你一脚踢出我的大队！但是我给你这个还没有满18岁的小浑蛋一次机会！半小时后，或者你穿好我们狼牙的狼皮给我站到操场上，或者就给我滚出去！我的司机会送你去车站。为什么他送你？因为别人送的话你的车会被拦住，你会被这成千兄弟的唾沫星子淹死！”

何志军说完大步就出去了，门在他身后关上。

小庄面对满屋子的忠魂，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小庄给国旗磕头，三个响头。再起来时，额头上都是鲜血。

他伸手拿起特种部队迷彩服，穿上。系靴带。扣扣子。他光着头，拿起黑色贝雷帽，转身没命地奔跑。

他跑入大操场。上千特战队员头戴黑色贝雷帽，武装列队。特战队员们无声地凝视小庄。

何志军站在阅兵台上，脸色严肃。背后是一面巨大的军旗。

菜鸟面对军旗，站在阅兵台下，小庄跑过去，戴好黑色贝雷帽站在队列尾部。

国旗在猎猎飘舞。

何志军嘶哑着声音吼：“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南战区狼牙特种大队本年度新队员入队仪式——开始！升国旗，唱国歌——”

三名仪仗兵手持国旗开始升旗，红色的国旗冉冉升起。

升旗仪式完毕，队员们逐个上观礼台，何志军把胸条和臂章给菜鸟们戴上。

他给耿继辉戴上胸条和臂章：“欢迎你加入特种部队！”

耿继辉庄严敬礼：“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何志军还礼。

他给小庄戴上胸条和臂章，注视着他的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特种兵了！希望你继续努力，列兵！”

小庄庄严敬礼：“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何志军面无表情，敬礼。

国旗在空中猎猎飘舞。

小庄和菜鸟们回到台下，他们的脸色很神圣。

何志军向后转，面对军旗举起右拳：“我宣誓——”

高中队举起右拳：“我宣誓——”

老兵们一起举起右拳，面对军旗：“我宣誓——”

菜鸟们一起举起右拳，面对军旗：“我宣誓——”

他们在国旗下，背对那面巨大的军旗，一起高喊誓词：“我宣誓——我是中国陆军特种兵，中国人民解放军海陆空三军最精锐的战士！我将勇敢面对一切艰苦和危险，无论是来自训练还是实战！无论面对什么危险，我都将保持冷静，并且勇敢杀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将牢记自己的誓言，甘做军人表率，决不屈服！如果需要，我将为国效忠！如果必要——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吼声在大操场上空久久盘旋。

上千特战队员鸦雀无声。小庄等菜鸟也鸦雀无声。

何志军突然怒吼：“你们是什么？”

特战队员齐吼：“狼牙！——”

菜鸟们都是一震。

何志军继续吼：“你们的名字谁给的？”

“敌人！——”

“敌人为什么叫你们狼牙？”

“因为我们准！因为我们狠！因为我们不怕死！因为我们敢去死！——”

何志军看着菜鸟：“记住了吗？”

菜鸟齐声回答：“记住了！”

何志军面对整个方阵：“你们是什么？”

小庄跟着大家扯着嗓子吼：“狼牙！——”

“你们的名字谁给的？”

“敌人！——”

“敌人为什么叫你们狼牙？”

“因为我们准！因为我们狠！因为我们不怕死！因为我们敢去死！——”

3

强子穿着小背心，露着结实的肌肉在家里看电脑上的小说，不时伸手擦擦眼泪。

面包车里，李队长在沉思什么。

部下问：“李队，我怎么觉得那个小蕾说得有道理啊？”

李队长琢磨着，看强子的警队资料：“她说的是什么？小庄在吹牛？”

“一个网络小说，《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写特种部队的。他跟强队是战友，里面提到了强队。我前几天追着看来着，写得还不错。后面没时间看了，一直在蹲守。”

“马上给我调出来，我要看看。”

“那家伙就是个畜生，写得很快很多，你都要看啊？”

“废话！”

部下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调开：“在这里了……好像又更新不少。”

李队长开始看小说。

4

夜。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迷彩服的强子出现在军事酒吧。他一眼看见穿着迷彩服的小庄在吧台坐着喝酒。

强子过去：“给我来一杯。”

军哥看看他身上的迷彩服，又看看小庄的。两人穿的都是一样的款式和颜色，一样的胸条，一样的臂章。

军哥马上很客气：“喝点儿什么？”

“和他一样。”

军哥招呼伙计：“一杯‘闪电利剑’！”

酒摆在吧台上，伙计在调酒。强子看着酒的颜色：“你又活到过去的日子了。”

小庄苦笑：“我以为我忘了，其实我没有。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别管我还在不在警队。我要找一个人，不超过三个电话。小庄……”

小庄看他：“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小庄……”

小庄摇头：“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

“很多事情，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时代不同了……”

“想告诉我，很多东西变了？”

强子忍住自己的情绪：“是，变了……”

“可是我没变！我以为我变了，但是我发现我没有！”

强子握住小庄的手：“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中国陆军，狼牙特种大队，孤狼突击队——结束了！”

“没有！我还在！”

强子很心痛：“你不能活在过去，日子还要过。你明白吗？你用了多大的努力去摆脱过去，你为什么还要回去呢？不要再回忆了，我求求你——忘了吧，再这样下去你会崩溃的，小影已经去了！”

小庄呆住了。

“她走了，那是个错误，你必须接受，不要再回忆了！”

“不！是我搞砸了。我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回忆，而是忘记！明白吗？你才三十岁，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当年是我们最小的兄弟！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日子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过。还是喝酒吧，现在不要说那些多余的。”

强子停住了，拿起酒杯：“同生共死！”

小庄愣了。

强子加重语气：“同生共死！”

一行眼泪从小庄脸上滑落，他拿起酒杯：“同生……共死！”

酒杯碰在一起。两人一饮而尽。

5

特种部队大操场。

入队仪式已经结束，队列解散了，入选特种大队的二十多个菜鸟在欢呼着。

小庄指着一旁笑着看他们庆祝的马达喊：“把灰狼抬起来啊——”

马达措手不及，被菜鸟们抬起来，往天空抛，一次又一次。

马达终于被他们放下来，笑着说：“好了好了，热闹够了热闹够了。大家安静，安静！该分发作战单位了！你们都收收心，入选特种部队不是结束，而是更艰难的训练和战斗的开始！菜鸟们——我最后一次叫你们菜鸟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菜鸟们欢呼雷动：“有——”

马达笑：“去，把你们的帽子捡起来，集合！”

菜鸟们去捡起帽子。

邓振华拿着帽子跑到马达跟前：“灰狼，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马达笑眯眯地看他：“说。”

邓振华四处张望：“怎么没看见……夏参谋？”

马达哈哈大笑：“你小子贼心不小啊！夏参谋你也敢惦记？”

邓振华很尴尬：“我就那么一问，那么一问……她去执行任务了？”

马达拍拍他的肩膀：“你别做梦了！她不是我们的人，是真的边防武警情报参谋！”

“啊？那……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史大凡戴着帽子过来嘿嘿笑：“鸵鸟思春了啊？”

“滚！卫生员，我把你嘴给你缝起来！”

马达笑着挥挥手：“好了好了，别耍宝了！集合集合，高中队要来给你们分发单位了！”

小庄等菜鸟A队队员注视着他。让他们都觉得奇怪的是，高中队始终没有念他们的名字。跟小庄在新兵连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这次是六个新入队的菜鸟：耿继辉、老炮、强子、邓振华、史大凡，还有小庄。

高中队念完名单：“好了，你们就跟着自己单位的主官回去吧！”

军官们带走了自己的队员。六个菜鸟站在那里。马达带着笑容看着他们。高中队慢慢走向这群菜鸟：“都坐下吧。”

菜鸟们坐在草坪上，高中队蹲下，看着他们：“其实你们的单位都已经分发好了，不过我想单独跟你们六个谈谈。”

菜鸟们都不敢说话。

“你们知道特别突击队吗？”

菜鸟们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