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温其如玉(八)(1 / 2)
城主府位于半空之中,比邻天明神树而建,萤火伴随云梯扶摇而上,府中天际更是火树银花不夜天,亭台楼阁皆似琉璃剔透晶莹,似是广寒仙宫般熠熠生辉。
城主事务繁忙,依旧是殷子晋前来接引众人,前来作客之人可携一位婢女一位侍卫,百里瑛虽并未参赛,但竟也厚着脸皮佯装成裴娇的婢女进来了。
他倒是破罐子破摔习惯了,反而惹得身旁的魏明扬神情不自然地频频侧目。
裴娇倒是理解,毕竟这种事情,有过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至于秦文耀……
“师兄那张身轻如燕符是有时限的,待到何时失效了,他便能自己找回来了。”
百里瑛如是说。
前往住处需经一高空栈道,裴娇踏上去时,搭建栈道的木板竟骤然塌陷。
差点一脚踩空,裴娇暗暗心惊,目光落向断裂的切口。
魏明扬皱眉道,“这切口如此平整,倒像是人为。”
殷子晋也知晓此事不容小觑,幸而裴娇反应快,若是换做旁人,说不定会酿成大祸。
他即刻便派人去查,果然寻到在这栈道上动手脚的妖族。
那瘦弱的妖族被捆来时倒也没有否认,而是怨毒道,“我胞妹无故失踪,与那女城主息息相关,我虽势单力薄,报复不到她头上去,但却能让你们这些与她串通一气的人类修士尝尝苦头!”
殷子晋当即下令处置了他,只是他身后的侍卫见此情此景难免动容,自然便也口无遮拦道,“他说的也并不道理,殷统领你不也是亲眼瞧见了么?那日夜巡之时,我们瞧见城主乔装秘密出了城主府,次日城中便传来又有妖族女子失踪的讯息。这如何叫人不怀疑城主与此事相关?”
殷子晋正色道,“够了,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侍卫忿忿道,“这不是胡言乱语,更何况在城主府内有一禁地,时常有府中的仆役听闻有女子的哭声从中传出,城中已有许多传闻,说城主是修炼了某种邪功,需要汲取妖族女子的阴元,我知晓统领受主上所托,对她忠心耿耿,可是这事关我城中族人的存亡!”
殷子晋面色煞白,良久的沉默后,他才转身赧然道,“让客人们见笑了,是我管教无方才酿成他这般听信谣言。”
裴娇等人对视一眼。
此番不仅是他们,想必灵渊仙府的赵君之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永夜城之事。
毕竟传闻事关魔域,虽不知是否属实,也是令人十分在意。
赵君之身旁有位被称作“良叔”的中年人,气势浑厚,修为难测,应当是灵渊仙府派遣下来保护他的侍卫。
只是从态度与称呼上来讲,这位良叔的地位可不止是侍卫这么简单,甚至许多事情赵君之都得询问他的意见,言语做派都尽显尊敬。
不知是否为错觉,裴娇总觉得,这位良叔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还有几分敌意。
不知是否是因在神树花灯时,她抢了他们灵渊仙府的风头缘故。
裴娇有些懊恼。
这头衔拿的当真是烫手,虽然有了一件宝物,可是却让她如坐针毡。
她并不觉得神树会莫名其妙地赐福她,只觉得这种好事落在自己身上,很可能会有什么阴谋等着她。
就像那次的龙魂一般,她心中有相同强烈的预感。
良叔抚须道,“殷统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可不能称作谣言。他所说的并无道理,兴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老朽陪少君历练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你若不介意,老朽可为殷统领解忧。”
殷子晋面露难色,长叹一口气,“实不相瞒,城主近些日子来,确实有许多反常行为,我也为此苦恼许久,客人容我再想想吧。”
良叔微微颔首,转身淡淡对赵君之道,“少君暂且在城主府内驻留几日,且看看这女城主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
百里瑛凑到裴娇耳边,“你不觉得,这良叔言语之间对女子多有轻视么?他对这永夜城的女城主也是颇有微词。”
裴娇默默地点了下头。
宴席位于城主府内的露天宴台,城主常服出席,看似简单的装束却别具一格,当月光照拂而上时,广袖上的银线云纹便光华流转。
她眉目冷冷清清,唇形勾勒得饱满红艳,不喜言辞。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如城中那些传闻般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永夜城盛产果酒。
气味香醇,入口清爽,解腻最佳。
百里瑛一面斟酒一面感叹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城主,要我说这永夜城城主,和凡间的皇帝有何区别?”
另一人哈哈大笑,“这位小兄台,话可不能如此讲,若是想在修真界内称王称帝,那可是难以服众啊!”
一贫如洗囊中羞涩的裴娇在一旁听着,兀自也跟着羡慕起来。
这永夜城富可敌国,城主确实如同皇帝一般。
不仅每日有美人跟在身旁伺候着剥葡萄,就连每日的菜谱都是满汉全席不带重样的。
她是此番活动魁首,你来我往敬酒礼数自然也比旁人多。
这使得她不禁贪杯了些。
要是换做他人,几杯下肚便也知晓不对劲,裴娇却还自信的很,未曾料到自己如此不胜酒力。
好在她虽意识模糊,倒是也没有耍酒疯,只是觉得脑内昏沉,面上很热。
此时眼前模糊掠过一道影子。
她定睛一看,也没瞧出是谁,将手中酒樽高高举过头顶,很有礼貌道:“我敬你。”
语气平淡,表情平静,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魏明扬显然也没想到裴娇会同他搭话。
他脚步微顿,神情有些错愕,随后温和一笑,“不如以水代酒吧,果酒虽好,但却是凡间物品,对修行也会有所影响。”
裴娇端端正正地坐着,看似是一副温和乖软的样子,实则早已魂游身外。
脑子里仅剩的就只有方才清醒时的一句感慨——
要是我也过上这每天吃香喝辣的皇帝般的生活便好了。
皇帝……皇帝……嘿嘿……
当皇帝真快活,我要当皇帝……
魏明扬见此,便俯身想取走她身前的酒樽。
这时反应过来的裴娇却猛地一惊,随后护犊子般抱着自己的酒樽,半晌,抬眸温吞而又坚定地强调道:“我……不,此乃朕的。”
房檐上的六角宫灯被夜风一吹,如水的灯光照拂过她的面庞,魏明扬这才发觉她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似是意识到什么,失笑喃喃道,“……原是醉了啊。”
“那更不可多饮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就在这时,裴娇一手握住他的衣摆,缓缓吐出三字:“不许走。”
恰巧此时丝竹箜篌声停顿,她话音清清楚楚。
百里瑛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回眸去瞧林倾水,后者同样讶异地捏紧了酒杯。
魏明扬一怔,他有些无奈,想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取出时,忽觉她身后阴影处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一直未曾入席立在裴娇身侧的顾景尧微微倾斜了下身子,他昳丽的容貌于灯火明暗交接处显得似是淬了毒的花,目光落在那角被裴娇牢牢握着的衣摆。
魏明扬微微蹙眉,回忆起他先前对自己的针对,眼神稍暗。
就在二人无声对峙时,裴娇忽的开口:“不许走……”
就在百里瑛既心惊胆战又暗暗兴奋,以为她要酒后失言表明心意,说不定还会道出什么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来。
然后,他听见裴娇愤愤道,“抓刺客,抓刺客——速速来人护驾!”
百里瑛:“???”
只见裴娇指着魏明扬,转头便对一旁的空气含糊不清地解释道:“这胆大包天的刺客刚刚要偷朕的宝贝,还想跑。”
“……”
魏明扬一顿,反应过来后才哭笑不得道,“我不是——”
裴娇自动屏蔽他,怀里抱着酒樽开始四处张望,最后回眸,定定看向顾景尧,似乎仔细辨认了一番,才道,“你就是朕的掌事太监?”
身前的人面色阴沉,气压极低。
裴娇虽不清醒,求生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立刻又改口道,“还、还是御前侍卫?”
“不管了,还不速速前来护驾。再不来,朕就生气了,要、要诛九族,怕了吧?”
顾景尧本懒得理她,却见她目光灼灼而殷切,沉默一瞬,才不耐烦地缓缓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裴娇似乎没反应过来,陷入沉默,看起来还有些苦恼,“让朕想想……”
顾景尧自然也不指望一个不清醒的人能回复他,目光转向魏明扬,瞳仁幽黑,轻描淡写道,“倒是不必如此麻烦,直接杀了更省事。”
话音刚落,他手中折扇变幻,指间挥出锋利的扇骨。
魏明扬瞳孔微缩,向后一仰。
此时寒光一闪而过,他那角被裴娇紧紧抓住的衣角瞬时被齐齐斩断。
裴娇一怔,垂眸看向掌中碎裂的衣物,一时之间更像是被吓懵了。
她后知后觉地喃喃自语,“......人没了?”
裴娇被吓得打出一个酒嗝,将手中的碎衣服猛的抛出去。
“朕只是叫抓刺客……怎、怎地还五马分尸了?”
死无全尸的魏明扬:“……”
百里瑛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她似乎有些心虚,又想去拿一旁的酒樽喝口酒压压惊。
眼见着她又要一饮而尽,魏明扬摇摇头,走上前来想要阻止她。
顾景尧却先他一步将她手里的酒樽夺了去。
那醉醺醺的小姑娘尚未反应过来,一脸疑惑,还在自己怀里找。
看她仔仔细细找了一圈,甚至快要把自己的裙摆都掀起来了。
顾景尧额角青筋直跳,用酒樽的一角在她脑袋顶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裴娇鼻尖微微耸动,嗅到酒香,她循着味道望向顾景尧。
后者扫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裴娇一怔,也不忘礼数,对着一旁的空气扬了扬手,彬彬有礼道:“退朝,诸位爱卿平身,朕先行一步。”
随后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百里瑛一面用留影石记录下这宝贵的一刻,一面拍着桌子放声大笑。
魏明扬微微一愣,眼底流露出几分迟疑,“这……”
这时百里瑛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魏兄,出不了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吧。”
他连忙上前搂住魏明扬的肩,眉色飞舞道,“咱们来行酒令如何?”
城主府邸内有一桂花零落的小道,建于碧波荡漾的荷花池之上。
金秋桂子与夏日清荷在凡间本不是同时盛放之物,却因城主府的阵法灵力供养四季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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