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九洲宫变夜彷徨(一)(2 / 2)
好吧,这一数字在另一时空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可以说是失败,可在十八世纪的本时空绝对是骇人听闻。清廷虽然早就知道北海镇在吉林的亩产高,但一直认为那不过是个别地块精耕细作的结果;而民政不遗余力的通过大喇叭宣传,也只是一种粉饰手段。齀
要知道同年关内各地加上盛京辖区、新疆的粮食总产量是16亿石,可那是建立在十亿亩耕地、两亿多农民,并且长江以南地区还是两年三熟的基础上才有的。就算是直隶和山东地区的上好水浇地,每亩高粱单产也不过才180斤。
也就是说,北海镇仅用了满清1.6%的耕地和7%的人口,就得到了整个大清朝2.3%的粮食,而且都是细粮。
要知道这还是好多荒地尚未得到没有开发的结果。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十年,仅东北地区和新疆地区每年所产的粮食,就足以养活整个北方的人口。
赵新在关外苦寒之地折腾了才九年啊,就已经让数百万人“寒者尽得衣,饥者尽得食,贫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而且他才收一成的赋税,根本没有什么杂项附加,各家各户都抢着把自己的余粮卖给粮站。
乾隆扪心自问,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跟北海镇一比,自己父祖前后三代人一百多年的“康乾盛世”简直成了笑话!
乾隆越想越灰心,他背着手望着烛火,许久才幽幽道:“和珅,你说赵新和他那些党羽到底是哪来的?为什么查了这么多年,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让和珅怎么回答?他要是知道,早让人刨老赵家祖坟去了。得亏会安的叶占荣父子没有对外声张末代赵王妃墓地的事,否则满清知道了真敢派人去会安给挖了,然后挫骨扬灰。齀
还不等他说话,老迈的乾隆又喃喃自语起来:“打太祖爷算起到朕,已是第六代了。太祖、太宗宏武膜烈,出生入死开创了大清基业。世祖承兆丕绪,孤儿寡母入关祗定天下。圣祖爷八岁登基,十五岁庙谟运筹智擒鳌拜,十九岁决意撤藩,敉平三藩之乱,半壁江山动荡,还是扛过来了。三征准噶尔,六巡江南,修漕运治黄河,轻徭薄赋,天下归心。世宗爷践祚十三年,修明政治,刷新吏治,也是国强民殷。
朕自六岁入宫,跟从圣祖读书,十四岁进韵松轩,跟先帝学习政务。想着父祖两辈宵旰勤政、孜孜求治,朕不愿躺在大树底下乘凉,自登极以来不贪钟鼓之乐,不爱锦衣玉食,不恋娇娃美色,精白诚心以对天下。虽不能使天下寒者尽得衣,饥者尽得食,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可朕自问这些年累散了骨头操碎了心,也算是个太平盛世。
苍天啊!你为什么要降下这么个妖孽来祸乱天下?!你是不是瞎了眼!如今朕竟然沦落到连祖宗的陵寝都保不住,让朕成了大清的千古罪人!!!”
战场上打不过,如今连种地也比不过,几十年的文治武功如同一场梦!
乾隆越说越激愤,脸色也愈发红润,声音变得沉缓滞重,挟着无可抗拒的威压和呐喊,听得和珅心里泛起一阵阵惊恐和悲哀,泪水簌簌而下,打湿了地面。他膝行数步,死死搂住乾隆双腿,哀恳道:“主子仔细龙体,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们的错!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奴才该死,办事不利......”
和珅正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觉得乾隆有些异样。他抬头一看,就见乾隆呆呆的看向窗外,一句话也不说,半晌,身子一歪,登时就背过气去。一旁的总管太监李玉吓的面如土色,他“唿”的抢上前两步,一把扶住了正在朝地上倒下去的乾隆,跟和珅一起把乾隆架到榻上躺下。
九洲清晏殿内瞬间大乱,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有的寻汤觅水,有的抬屏风,有的搬桌子挪椅子,有烧香的,还有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砖缝儿的,扎着双手在殿外廊下来回窜的,这叫一通乱!齀
“不许乱!”和珅用阴的能滴出水的嗓音喝住在场众人,继续道:“谁乱,立刻拖下去杖毙!李总管,你亲自悄悄传太医来,不要惊动其他人。这事决不能传出去!”
这位身兼多职,其中就有领侍卫内大臣和内务府总管。虽说平日里总是摆着一副笑脸,可惩治那些不懂规矩的太监时却是不假辞色,让不少太监都害怕。他一发话,殿内殿外立刻就安静了许多。
和珅知道乾隆是急疼迷心,一时痰涌,不过同样的情况前年已经犯过一次,这次明显是更厉害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银质的扁酒壶,里面装的是苏合香酒,拧开后就往乾隆嘴里灌。谁知对方牙关紧闭,黄褐色的酒液顺着衣襟直往下淌。他此刻也顾不得犯忌了,叫一旁的太监拿来擓茶叶用的银勺,用勺柄撬开牙齿,这才将酒灌了些许进去。
半晌,乾隆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就跟拉风箱似的。和珅心头一松,正要再灌点酒,两名太医连滚带爬的进了东暖阁。
趁着太医给乾隆诊治的工夫,和珅站在一旁,望着面黄气弱的乾隆,心乱如麻。别看他贪,可他跟乾隆几十年的君臣之谊却是真的。此刻他有些懊悔,自己何必这么急茬儿,天亮后再来奏报不是一样!
茫然间,一张让他又恨又惧的面孔凭空浮现在了眼前,同时脑海里也回荡起了那人曾说过的一句话。齀
“和大人,你觉得乾隆要是死了,你还能活多久?”
和珅心里猛的一抽,心知有些事要开始着手准备了。他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快步出殿,径直来到门口左侧一名垂首站立的太监跟前,不动声色的从腰间取下一物,用蚊子般的音调轻声道:“把人都召集起来,在圆明园殿外候着,等我命令。”
那太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随后接过腰牌,转身就朝外走。和珅这才回到正殿内,他也没进东暖阁,而是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双手合十对着空无一人的须弥宝座,轻诵起了《药师经》。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与大比丘众八千人俱,菩萨摩诃萨三万六千,及国王大臣婆罗门居士,天龙药叉人非人等,无量大众恭敬围绕而为说法......”
在他念经念到一半的时候,拿着他腰牌走的那名太监已经回来,静静的立在了殿门口,和珅听到对方在身后轻轻咳了一下,也不转头,继续跪在地上念诵。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名太医满头大汗的从暖阁里退出,走到和珅近前道:“和中堂,皇上醒了。只是说话过于吃力。”
和珅急忙起身走进去,榻上的乾隆看到他进来,嘴唇翕动,像是有话要说。和珅顿时泪如雨下,扑到乾隆跟前道:“主子,您可吓死奴才了!”齀
“盛,盛京......死......祖陵......永琰回......”乾隆喉节动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含糊不清的咕哝着。等他说完这几个字,又闭上眼陷入了昏沉。
和珅退后一抖马蹄袖,跪倒在地,语带哽咽的道:“奴才明白了。主子安心休养龙体,奴才立刻去办。”
明白啥了?要办啥?两名太医一头雾水,旁边的总管太监李玉也是似懂非懂。除了和珅,其他三人竟是一句都没听懂。
等退到殿外,和珅对刚才去传令的太监低声道:“跟咱们的人说,立刻封锁岛子和各处宫门,没我的话,谁也不许离岛!有违抗者立刻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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