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念念不忘(1 / 2)
这日,已是八月初二。
寅时四刻,灯火通明的清宁宫里。
朱厚照端坐于铜镜之前,目不转睛地望着镜里自己那甚为模糊的样子,不言也不语。
今早当值的是刘瑾,他见这千岁爷一反常态,起来后居然呆坐不动,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出言,只得在朱厚照身旁数步之遥,躬身站立着,静静等候。
朱厚照对着铜镜里自己的镜像眨了眨眼,紧接着还咧嘴一笑,不过笑起来似乎有些许勉强。
站在不远处的刘瑾见得,心里打了个突,暗道,千岁爷怎么对着镜子眨眼傻笑?难不成昨夜撞鬼了?
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来。
铜镜的映像本就较为模糊,朱厚照又一直凝视着镜内自己的模样,没注意到刘瑾的小动作。
不知不觉间,他随朝观政已半月有余,虽然持续时间还不长,但他对这样的早朝已有些厌烦。
“早朝奏事”,仅奏八件既定之事,意义何在?
寅正恭候,卯时开启,一般于辰初结束,自候朝至退朝,前后约两个时辰,也就是后世四小时左右,而且全程均站立。
最近秋高气爽时节,天气不冷也不热,对于年轻力壮的,站一站,虽是有些劳累,但还能支撑。
但若是酷暑严寒、暴雨倾盘、大雪纷飞之时呢?
那种天气下,在通风透气的奉天门前,不要说站着,那怕是坐着,时刻保持仪容之下,累不累?苦不苦?
难怪有明一代,除了国初那几位皇帝外,往后的继任者甚少能坚持早朝。
如今深有感触的朱厚照,对他们的怠朝又多了一分理解。
老朱的勤政自然是特例,要知道他当皇帝时,国都还在南京,两京相距两千多里,气候迥然不同。
而且大明江山是老朱自己亲手打下来的,他又怎可能不勤政?
又过了一刻钟,刘瑾终究忍不住,轻声问道:“千岁爷,可是身体抱恙?老奴要去请太医么?”
朱厚照听得一愣,随即暗暗一笑,我不就发一下呆么,你刘瑾居然以为我病了?
一念至此,他突地站起,右手化掌,转身就击在刘瑾的右肩膀,问道:“小瑾子,你刚才和孤说甚么来着?孤没听清呢……”
肩膀吃痛的刘瑾,顿时苦着脸,这千岁爷击得力大势沉,说话清晰之极,又那会是撞鬼生病的模样?
他口中连忙道:“千岁爷,老奴是说,老奴要去找太医了。”
“找太医作甚?”朱厚照轻笑道。
“老奴的肩膀,可能要找太医看看。”刘瑾仍苦着脸,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膀。
随着这一掌的击出,朱厚照心情好了不少。
既然早朝如此,那也只能适应了,待以后找机会再改就是。
“行了,别装了。早膳准备好没有?”朱厚照又击了刘瑾一下,不过这回的力量是轻之又轻。
刘瑾用力点着头,应道:“千岁爷,你坐在铜镜前,足足望了铜镜二刻钟,早膳快要凉了……”
他没敢说朱厚照在发呆、在傻笑。
在朱厚照一瞪之下,他吓得低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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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之前,没有进离京的官员谢恩,也没有边事奏报,不一会,已到奏事之时。
一人先行出列,向着弘治皇帝躬身行礼,朗声道:“臣礼部尚书傅瀚谨奏:三年抡才大典将至,按例应释奠孔圣先师。
皇上先已有旨,遣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李阁老行礼。奈何数日前,李阁老有子兆生不幸病故,以告丧假。
然释奠孔圣先师不容缓,宜另择有德望之大臣前往,伏乞圣裁。”
虽然朱厚照之前已知晓李东阳家中之不幸,但此刻再次听闻,仍不由得暗暗叹了声。
李东阳,生于正统十二年,如今已五十有四。
他年仅八岁即以神童之资入顺天府就学,天顺八年考得二甲进士第一。至弘治八年,以礼部右侍郎、侍读学士入文渊阁,预机务。
虽然李东阳是“以文章领袖缙绅”的内阁大学士,但在政路缺乏个人主张,被后世称为“伴食之相”。
相对于几乎位极人臣的仕途,李东阳的家事就不太如意,其中以子嗣尤甚。
李东阳有两嫡一庶共三子,次子和庶子早夭,唯嫡长子李兆生能成年。
但如今连嫡长子也病故,他李家是绝嗣了。
当下生存环境较为恶劣,某些病症在后世看来是小儿科,但在当下却是致死之症。
主要有两因由:一是因物质缺乏或者说分配不公,导致明人的体质普遍较差;二是医疗水平太低,无法开展有效的救治。
前一个须大力发展经济、改良分配机制,但后一个,自己又能做甚么呢?
朱厚照怔怔地注视着奉天门前的文臣武官,心中却在默默盘算着。
“既是因抡才大典而释奠孔圣先师,自不容缓。着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吴宽,前往行礼。”弘治皇帝回应道。
吴宽,字原博,世称匏庵先生,比李东阳还年长十来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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