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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3 他所想要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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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一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管是他的神色、语气,还是他的声调,甚至是撑着手杖站在夜色里的姿态,都叫她感觉到了一种陌生——明明是同一个人,她却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叫宫道一的人。

宫道一从来都不仁善,林三酒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对他的残忍吃惊了,可是此刻——不,不对,眼前的宫道一所流露出来的东西,并不是“残忍”。

残忍至少是人类或者动物,才能具有的品质;但这一个宫道一,甚至根本不像是有血流、有心跳的生物。他平静漠然地坐在海面上,山崖上,对人类的啼笑悲喜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就像一块浮冰或者一块岩石。

“因为就算整个末日世界里的进化者,以后永远无法摆脱末日世界的流浪轮回,可是你始终……我不知道是下意识地,还是有意识地,你始终知道,枭西厄斯此时制造出来的疫苗,已经够你和你的朋友们用一辈子了。而且,你还有通向那批疫苗的关键钥匙,就是楼琴。”

林三酒想说话,但说不出一个字。

“你既成全了自己心中的大义,拯救了无数的普通人,同时事后又能把朋友永远留在身边……这才是你如此干脆、如此坚决,能一往无前对抗枭西厄斯的根本原因。”

不要听,不要听。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宫道一仿佛彻底地卸掉了他作为一个人类的伪装,连微笑也消失了。甚至他看起来也不像人类了;他就像一尊石像,外形是一个人的外形,但本质上仍然是一块石块,哪怕高悬于夜空。

只不过就连雕像在凑近看的时候,也能看出工匠的笔触刀痕,看出人所留下的温度和印记;宫道一的皮肤上、衣服上,却什么也没有——他只是自然界里一块恰好长得像人的岩石,一潭恰好水光像眼神一样的深湖。

林三酒也不知道为什么,抹了一把脸的时候,感觉到了眼泪。她明明不该让他的话钻进自己脑子里去的。

“你是来教育我,说我虚伪的吗?”她嗓音嘶哑得厉害,好像每个字都有被撕扯开的风险。“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虚伪?你把别人的命都当成了游戏……”

“正相反,”宫道一摇了摇头,近乎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应该说,我挺高兴我发现了你这一个虚伪之处。你何苦骗自己呢?我倒是很能够接受你有这一点缺陷……你终归只是一个人。

“至于游戏……难道你以为我喜欢玩那种两种作用力互相抵消,最后结果为零的游戏吗?就好像当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我推了他一把,再拉回来一步,这个人心情或许有所起伏了,可对伸手的那个人来说,这是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我犯下了罪行,却没有得到惩罚之前的奖赏。”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这句话顿时冲上了林三酒的喉咙,就在她即将把话问出口的那一刻,在渐渐暗蓝沉坠下来的天幕下,宫道一忽然破开了再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那微笑仿佛刀尖,从林三酒的神经末梢上割了过去,叫她激灵灵地一下就忘了要问什么话。

感觉上,是明明丝毫与人类没有相干的事物,却忽然露出了人类一样的微笑……林三酒的皮肤上,汗毛战栗着。

“就好像你看得十分珍重的玛瑟。她原本以为卢泽彻底死了,心如死灰,从没想过卢泽甚至能回来。我给了她一个希望,又把她的希望拿走了。”

宫道一平淡的语调,好像只是在谈天气。“最终结果,和当初最开始的状态,有什么区别?人偶师的命运,虽然表现形式有所不同,但是也一样达到了起伏上的平衡。”

听着玛瑟和人偶师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叫林三酒感觉很难受了,但那是因为她还没有听见下一句话。

“如果可以凭本心随性而事,我也希望能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尽情地插手干预……”

宫道一说到这儿,句子中断了,微微地张开口,慢慢吐出了一口极细、极轻的热气。好像那口气是一根蛛丝,他必须忍着体内的冲动与欲望,才不至于叫它断折了。

“那该多舒服。”

这五个字,切断了林三酒脑海中的一切思绪。

她在那一刻,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了;唯有当钢鞭再次呼啸着击碎夜空,砸向了宫道一的面孔时,她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怒吼,正在攻击——但是没有用,眼前的宫道一只不过是一个投下来的幻影罢了——

下一刻,钢鞭尖上的刀刃就深深切开了皮肉,吃进了宫道一的脖颈里。人类皮肤血肉所特有的韧性和阻力,透过钢鞭传进了林三酒的手掌心。

她抬起眼睛的时候,眼前天地间已经被飞溅的血给模糊了夜色。那一个穿着鸦色大衣、仍后背笔直的男人,仿佛对颈间急速绽裂的伤口无知无觉,正轻轻地,呢喃地说着什么。

“从很多年前,我就一直在企盼着这一刻……带我去吧,那一个不存在我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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