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张居正(2 / 2)
“早朝?早朝能有什么事?”朱翊钧一头雾水,今日的早朝可以说是无聊透顶,纯粹就是走个流程,朱翊钧现在都有些不记得早朝上奏了些什么事,只是确定自己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有什么不得了的出格行为,不然那群闲极无聊的言官们早就和疯狗一般扔来一堆奏疏了。
张居正却正了正身子,语气有些严厉:“早朝之时,臣虽未出班奏事,但臣看得真切,太子殿下眼神飘忽、坐姿不正,官员奏事之时,也只是随口敷衍,臣可有看错?”
朱翊钧脸上大窘,自己那么点小动作都被张居正给逮到了,他还真是目光锐利、明察秋毫啊!
朱翊钧也没法反驳,只能承认:“本宫确实有些分神,张师傅没看错。”
张居正点点头,语气越发严厉起来:“太祖定下早朝之制,是为了让我朝皇帝能与百官接触,不被上下蒙蔽,如今太子殿下却在早朝之中分心,事事敷衍,日后登临大宝,又如何明辨是非、治国理政?”
什么鬼?一个早朝分下心就没法治国了?
朱翊钧皱了皱眉头,却也不敢直接硬顶回去,回道:“张师傅说得是,只是今日本宫第一次上朝,又无甚大事,所以才会分心敷衍。”
张居正却也皱了皱眉,幽幽叹了口气,突然开始回顾起历史来:“太祖时,北有蒙元余孽,南有倭寇侵扰,四方未定,那时的朝会,想必是极为热闹的。”
“成祖时,北有蒙古诸部侵扰,南有交趾作乱,那时的朝会,想必也是极为热闹的。”
“英宗时,瓦剌崛起,西南土司反乱不断,那时的朝会,应该也是极为热闹的。”
“景泰年间,英宗北狩,瓦剌围攻京师,天下有倾覆之危,那时的朝会不单热闹,甚至还动起了手。”
“先帝嘉靖皇帝即位初年,大礼议之争,彼时臣虽未出生,但入朝之后也多有耳闻,那真是热闹非凡啊!”
张居正略微停了停,双眼炯炯有神的盯住朱翊钧,说道:“太子殿下可鉴,历代朝会热闹非凡之时,皆是国家纷乱、四方有难之时,天下纷纷扰扰,朝会之上自然也就纷纷扰扰。”
“当今天子圣明烛照,革旧弊、施新政,选贤用能,隆庆初年,南方倭患肃清,隆庆五年,俺答求和封贡、互开互市、边关安定,如今天下昌平无事,朝会之上自然也就无事。”
张居正瞧了一眼正认真思索着的朱翊钧,微微颔首,继续点拨道:“殿下,今日这般无聊的朝会,正是历代贤君和当今圣上治国安民的成果啊!”
朱翊钧明白张居正的意思,张居正在隐晦的教训他,隆庆皇帝为他打下了国家昌平的基础,所以才让他有了这种悠哉游哉的日子。
张居正的话还没完,见朱翊钧眼中光芒闪烁,知道他有些明白过来,干脆图穷匕现,直接挑明了:“太子殿下可鉴察以往,哪一件大事,不是从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积累起来的呢?太子殿下今日觉得朝会之上奏来的都是些无所谓的小事,便分神敷衍,又岂知之后它会不会变成震动天下的大事呢?”
“先帝登位之初,俺答部不过是一个边弊小部,虽在四处征伐,但于我大明而言可谓不值一提,然而先帝二十年不上朝,一心玄修、不理政事,严嵩当政也只是一心阿谀奉上,我大明文恬武嬉,放任俺答部肆意扩张以至于制无可制,最终酿成庚戌之变,京畿之地饱受兵灾,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殿下,您安知今日朝会上奏的那些事,不会在日后酿出如庚戌之变这般的苦果呢?”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部攻略大同,当时的大同总兵仇鸾竟然重金贿赂俺答部攻打他地,俺答汗倒也守信用,绕开大同挥军向东,破古北口直入京畿腹地,直逼京师。
当时把持朝政的严嵩,竟然要求诸将坚壁自守、不发一矢,放任俺答部在京畿周边饱掠,直到得到明朝通贡的允诺后,才自行从古北口退去。
而作为直接责任人的仇鸾却贿赂了严嵩,不但没有受到惩处,反而因为勤王来得快而得到嘉靖皇帝宠信,之后提督京营戎政,一时风头无二,甚至到了能和严嵩、陆炳等嘉靖宠臣掰腕子的地步。
张居正这话一出口,倒是吓了朱翊钧一跳,好家伙,张居正这胆也太肥了,竟然直接当着朱翊钧的面指责先帝世宗嘉靖皇帝!
国朝以孝治天下,皇帝自己都不敢说列祖列宗的不是,何况大臣们?就算是拿列祖列宗举例劝谏,一般也说得很隐晦,哪会像张居正这么大胆?
但嘉靖皇帝确实有些特殊,他笃信二龙不相见的迷信传说,几十年不见自己儿子,隆庆皇帝当了几十年裕王,活得战战兢兢,心中自然是积累了不少怨气,嘉靖皇帝死后便放任徐阶在遗诏里把他爹痛骂了一顿。
张居正作为徐阶的徒弟,又是隆庆皇帝信重的大臣,有这胆子也算正常了。
朱翊钧心里清楚张居正说得没错,一边感慨于张居正的大胆,一边思考消化着他的教训,暗暗点着头。
张居正见朱翊钧的小动作,看出来他听进去了,微微一笑,语气放缓了些:“太子殿下需知,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幅员万里、人口众多,每日杂七杂八的事自然也多,有大有小,太子殿下日后登临大宝、治国理政,请万万谨记,绝不能因事小而烦忧、因事大而逃避,为君者当有一份静气,才能平得了天下事、治得了大明万里江山。”
朱翊钧重重点了点头,起身绕到桌前,向着张居正郑重的行了一礼:“张师傅教诲,本宫定牢记心中,事事谨慎,为我大明再造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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