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御状（2 / 2）

豫省官绅沆瀣一气，没准藩王宗室也参与其中，单单另派一个御史，能查出什么来？

朱翊钧刚要反驳，一旁慈宁宫的女官已经急了，抢着说道：“陛下，万不可行！事发前仁圣太后娘娘刚刚发下懿旨赞扬此次考成中优异人等，那孙珮也在其中，若是未经查证便将其下狱论罪，岂不是毁了娘娘的名声威望？”

慈庆宫的女官也赶忙点头帮腔，张简修心中急切，但事涉陈太后名声威望，他也没法反驳，一时间脸涨得通红。

朱翊钧也皱了皱眉，这帮人确实选了个好时机引爆此事，若是认真严查，则陈太后识人不明、名声威望受损，若是不查、糊里糊涂拿孙珮顶罪，谁知道他们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反转？真搞出民变来又怎么办？

在陈太后下懿旨后突然引爆此事，就是为了把张居正置于两难的境地，这些反对派明摆着告诉张居正：只有废除考成法，才能保证地方不乱、舆论也不会被引导向宫中。

这帮人阴谋借着宫中的压力，迫使张居正就范！

但朱翊钧心里清楚，张居正是绝不会废了考成法的，所以如今的事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朱翊钧微微一叹，抬头看向申时行：“申师傅，你如何看？”

申时行倒是胸有成竹，不急不缓的回道：“陛下，锣鼓方响，何必着急？”

朱翊钧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对啊，好戏才开个头呢，张居正都还没动作呢，自己跑出来凑什么热闹？先站在一旁吃瓜看戏多舒服？

朱翊钧点点头，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若任双方恶斗、百姓不得安抚，真激发民变如何是好？”

申时行微微一笑，依旧是不急不缓的回道：“陛下，开封府新郑县，乃是如今钦差总理南洋事务大臣高大人的家乡。”

朱翊钧又是一愣，面上顿时一喜。

这些反对势力选了个好地方啊！选在开封府开炮，恐怕是也是为了扯虎皮做大旗，将张居正在豫省施行的考成法，歪曲成张居正对高拱的挟私报复，以此拉拢被罢免的高党士绅和同情高拱的官僚的支持。

筹划的很完美，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一手正好让朱翊钧乘虚而入。

高拱不像另一个时空里那样被直接赶回老家，如今还保留着一丝翻盘的机会，而要想翻盘，自然不能忤逆天子。

高拱在自己的家乡本来就素有威望，虽然被“贬”去广东，到底没有被革职查办，一身荣誉也还保留着，只要他发句话，让高家人出面安抚，总能让事态稍微平息一些。

这事背后摆明了就是当地官场、士绅和藩王勾结搞出来的，若是当地最显贵的士绅家族之一出来说话，这些势力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顾忌一二，至少得先摸清高家突然出头的缘由再说，还能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激化事端吗？

高拱毕竟是当了这么多年首辅，在开封府威望显著，他家里人发话，老百姓也能安心稍等一时，不会突然就被人挑唆揭竿造反了。

当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些势力不可能半途而废，百姓们问题得不到解决，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高家人发话只能拖延一时而已。

但朱翊钧本来就只需要他们帮忙拖延一时、不让民变突然爆发，给他留出一些时间观察和分析、寻找入场的时机而已。

这些反对势力也是机关算尽，但到底是远在地方，对朝廷的政治生态不甚了解，他们或许听说过朱翊钧聪慧纯孝的传闻，但毕竟不像朝廷百官这般与朱翊钧“亲密接触”过，打心底还是瞧不上一个10岁娃娃的。

所以，他们满心以为能拉来装大旗的高家，反而给朱翊钧钻了空子。

朱翊钧赞了一声，赶紧让张宏拟旨送去司礼监盖印，派人去高家传旨，高拱一身荣辱系于朱翊钧身上，想来高家能分得清轻重。

朱翊钧还不放心，又交代张宏，让他从御马监派人快马快船去追一路游山玩水慢慢悠悠南下、刚刚才到广东边界的高拱，让高拱亲自写信给高家人。

同时，朱翊钧还写了一封手谕交给张诚，让他通知刘守有和陈矩派人前往豫省暗查，若是民变真的爆发了，朱翊钧好歹也要掌握些幕后操纵之人的信息和证据，借他们的人头立威！

最关心的民变问题有了办法解决，朱翊钧也松了口气，又吩咐两位女官回去告知自己的两位便宜老妈，让两宫按规制行事、静观其变即可。

在权力的游戏里朱翊钧就是个菜鸟，如今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摆在这，当然要站在一旁围观啦！

张居正确实也没让他失望，先上了封奏疏自辩，然后指示三法司三堂会审审理此案，出人意料的将案情摆在公众面前。

一群淳朴的农民，哪里是这些靠嘴皮子吃饭的官员的对手？细细一询，便问出了无数的疑点，百官士绅都不是傻子，谁还看不出这事背后有人指使？

在案情诡异的事实和张居正手下狗腿子们的刻意引导、压制下，大部分人都在观望事态走向，而那些隐藏在朝中的反对势力，也担心暴露自己，暂时停止了对新政的攻击，本来甚嚣尘上的舆论一时有了停息的趋势。

张居正人精一般的人物，哪里猜不到此事就是豫省各个势力勾结搞出来的？稳定京师舆论后便拿豫省官场开刀，指使手下御史上疏弹劾豫省巡抚镇抚地方不力，直接将之革职下狱，欲造成豫省官场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同时，张居正以案情未明、疑点诸多为由上疏奏请内宫下旨，让锦衣卫老大朱希孝亲率锦衣卫前往开封府调查，朱希孝与张居正合作多年，能拿到什么调查结果，还不是张居正说了算？

张居正根本不在意什么调查不调查、证据不证据的，就是准备让朱希孝在豫省收集那些反对新政的官绅宗亲的黑料，或公开、或私下将这些人处理了。

张居正压根没打算在考成法的问题上跟他们缠斗，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打起了王八拳，只要搞定了反对的人，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但朱希孝刚刚离京，京师却又一次出了大事：

那些上告的村民，在深夜于刑部安排住宿的客栈里，突然遭到了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