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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借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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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举城欢庆连月不绝,满城一片红色,戏班子唱着新出的《玉玺归、圣人出》等戏码,百姓口耳相传,每日不知多少外地百姓涌入京师,在午门外朝拜,就为了磕个头蹭一蹭真命天子的祥瑞之气。

孔弘章便是在这一片喜庆之时入的城,身为南孔如今的家主,他自然不是像那些入京的平头百姓一般,只为了磕个头蹭个祥瑞,而是正正经经奉旨北上入京。

朱翊钧还在归化城时就下旨让孔弘章入京等待面圣,但路途遥远,安徽、山东等地又遭了水灾,连大运河都被迫截断了,孔弘章又年纪大了,经不得海航和车马劳顿之苦,只能等运河疏通之后再乘船上京。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现在,错过了张居正的夺情风波,也错过了献俘大典和震动天下的传国玉玺归国。

好在天子不怪罪,不仅不怪罪,还对他礼遇有加,免了他的参拜之礼不说,文渊阁里还专门给他设了一个椅子。

孔弘章受宠若惊,只敢坐半个屁股,苍老的身子绷得笔直。

“朕不是个讲虚礼的人,孔老先生不必拘束......”朱翊钧笑得很和煦,仿佛老友闲聊一般:“朕让孔老先生车马劳顿远来京师,实在是有件迫切的事不得不与孔老先生商量。”

“陛下尽管垂问,臣知无不答......”孔弘章毕恭毕敬的回道,差点又跪了下去。

“孔老先生有此心,朕心甚慰......”朱翊钧哈哈一笑,让一旁的王安将手里捧着的布帛拿给孔弘章。

孔弘章一脸疑惑的接过一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陛下,臣看不懂蒙古文.....”

朱翊钧当然知道,早就准备好了译本,让王安递给孔弘章。

孔弘章接过,只扫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那译本最上头端端正正写着四个大字“殷人遗卷”。

孔子临死前梦见自己坐奠于两柱之间,于是便自称自己为殷人,这《殷人遗卷》难道是孔子的遗书?

“此物,乃是朕在归化城时,一蒙古首领所献......”朱翊钧暗暗一笑,解释道:“据其所说,乃是当年蒙古鞑子攻陷曲阜,四下劫掠,发掘先圣坟寝得此遗卷,后蒙古宰相耶律楚材得知此事,进谏成吉思汗,令蒙兵修复先圣陵寝,又将此遗卷翻译为蒙文,记录于布帛之上,只可惜时过境迁,只剩下这一方残篇了。”

朱翊钧微微一笑,挑明了目的:“朕请孔老先生远道而来,便是想请老先生亲自看看,这遗卷是真是假?”

孔弘章抓着布帛和译本的手都在发抖,双眼光芒闪烁。

这遗卷当然是假的,他研究了一辈子老祖宗的东西,这玩意他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哪怕他看不懂蒙古文,单单看译本,遣词造句也明显不是春秋的习惯,反倒更贴近今人的习俗。

但天子的意思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孔氏北宗为何在大明还能承着衍圣公的位子、永世富贵?最关键的一条理由,便是太祖皇帝奖赏他们护卫孔子陵寝有功。

可若是《殷人遗卷》为真,那这北宗便是看不住祖宗之地,却欺世盗名的大骗子,这北宗还凭什么当这衍圣公?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孔子是天下读书人的“先师”,这天下总得有个文宗,大明总要有个衍圣公,北宗完蛋了,这衍圣公还能谁来当?

当年金兵入侵,南宗随宋室南迁,也算得上忠君忠国,而这北宗,金兵来降金、蒙元来降蒙元、大明来降大明,毫无气节、毫无底线,却坐着天下文宗的位子富贵了几百年,而南宗却越来越弱势,衍圣公的位子让了、领了个奉祀官虚职,几近无人问津,凭什么?

如今天子明显要对北宗下手,南宗的富贵要来了,这《殷人遗卷》就一定要是真的,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孔弘章咳嗽一声,问道:“陛下,鞑子粗鄙不文,此中错漏众多,这布帛上的《殷人遗卷》,想来也不是原本的蒙文译本吧?”

朱翊钧微微一笑,孔弘章还真是上道,这就开始给他修起bug来了。

伪造《殷人遗卷》这种大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蒙古部落里识字的都不多,朱翊钧身边也没什么学者、学究之类的人物,只能自己上阵,照抄了一些后世一些理论学说,再翻译成蒙文,自然是漏洞百出、杂乱无章。

这也是他让孔弘章千里迢迢赶来京师面圣的原因,有“衍圣公”和天下文宗的声明富贵诱惑,这个毕生研究老祖宗东西的老学者,才会替他把这《殷人遗卷》做成铁证。

果然,孔弘章兴致高昂,面色都红润了不少:“陛下,《殷人遗卷》如此紧要,又是成吉思汗亲自下令翻译记录,纵使时过境迁失散不少,草原之上必然会有残余的原本。”

孔弘章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陛下,草原之上自来少不了汉人文士,先圣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师傅,《殷人遗卷》如此紧要的东西,怎会没有文士汉人收藏几份残卷呢?”

孔弘章还怕自己说得不清楚,又补了一句:“陛下,成吉思汗至今,已经过了几百年的时间,北宗又一贯以天下文宗自居,盘根错节、敬仰者众,若无铁证原本,恐怕这天下的读书人不会信服。”

朱翊钧点点头,抬了抬手:“朕如何不知?所以才让老先生帮朕好好分辨分辨,朕已派锦衣卫去草原四处搜寻,迟早能找到汉蒙原本的。”

找个屁,朱翊钧压根没派人,这什么汉蒙原本,自然是靠孔弘章领头伪造了。

孔弘章心领神会,兴高采烈的拱了拱手:“陛下如此信重,臣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翊钧哈哈一笑,忽然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孔老先生,孔家天下文宗,朕年幼无知,许多先圣先贤的教诲朕不甚了解,还得多多垂询于您,孔老先生年纪大了,舟车劳顿朕也于心不忍,干脆将孔家迁到京师来吧。”

孔弘章一愣,飞快反应了过来,这衍圣公果然不是毫无代价的,以后这衍圣公恐怕都得住在京师、呆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若不是天子出手,他们能捞到这衍圣公的位子?入了京师,也是与国同休、永世富贵,有何不可?

“陛下如此看重,臣受宠若惊!”孔弘章毫不犹豫回道:“臣今日便写信回衢州,整族迁居京师!”

午门之外满满都是跪拜的百姓,值守的锦衣卫和御马监的兵卒得了宫里的暗示,没有像以前一样驱赶,只是维持秩序,给出入禁宫的官吏和内侍们清出一条路来。

孔弘章就是沿着这条路出的宫,天子关心他的身体,专门赐了个轿子,令健壮的太监把他一路抬到午门外。

孔闻音早早等在午门外,不仅是他,还有他年仅四岁的儿子孔贞运和几个随孔弘章北上京师的族中子弟。

眼见孔弘章出宫,孔闻音赶忙抱着儿子迎了上去,问道:“父亲,天子与您说了些什么?”

孔弘章没有回答,弯腰把宝贝孙子抱了起来,擦了擦他的鼻子,呵呵问道:“乖孙,以后阿爷和你爹爹都陪着你,如何?”

孔贞运自然是大喜,拽着孔弘章的胡子喊着:“好!好!孙儿要跟着爷爷,孙儿也要和阿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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