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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倾世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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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妖魔,让秦寿浑身一震。他缓缓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敬爱的长辈,脑子嗡嗡直响,竟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您……”

棂栖方丈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佝偻的盘坐在原地。袈裟下的血肉其实已经没有了,他的双腿和寺塔融为一体,大蛇的身体在腐朽,他也在腐朽。

长久的沉默中,他深深叹一口气,苍老的声音沙哑的说:“对不起,或者,这句话不该由我来说。”

他沉重而又缓慢的道出真相:“八百年前,我受命于王,寄生在玄臧的体内,汲取他的营养,剽窃他的基因和记忆。”

他布满尸斑的脸上露出一个松松垮垮的的笑容,混浊的眼睛似乎比之前清亮很多,他像个情窍初开的年轻人般,用不符合身份的语气,说:“可很快,我爱上了一个人类。

她拥有着妖魔所没有的纯洁灵魂,他笑起来时眼睛像弯月,令人沉醉。她人前端庄优雅,是人人爱戴的圣女,人后却提着裙子踢着腿,抱怨着世俗的枷锁太过于沉重。”

此人是谁大家都知道,可没人会嘲笑他。妖魔会喜欢上人类,这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他痛苦的说:“她告诉我,万物平等,人类并不比妖魔高贵。她告诉我,妖魔,也是高级智慧生物,他们其实可以和人类和平共处。那时候的她不喜欢别人喊她圣女,她会没大没小的和我对酒当歌。”

他闭上眼,眼中留下一行浑浊的泪水:“我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视若珍宝的呵护着她,可是……我是妖魔啊!我来到中原大陆的使命,就是想方设法的杀死她,纵使我有千万个不愿意,也无法违背王的命令,我只能费尽心机的将她封印在神像里,企图逃过命运的眼睛。”

“我背叛了我的主,我的身体日渐消瘦,生命力也在飞速流失,也许……我支撑不了太久。”

他抬头看着身披月华的秦遙月,垂垂老矣的面容上是一双渴望的眼睛,他小心翼翼的说:“遙月……我始终记得那一晚,你抱着琴坐在灵台上,弹奏着《中原赋》。

我想,那应该是世界上最为惊为天人的画面,它一直回荡在我心间,在每一个被痛苦所折磨的日日夜夜,驱使着我活下去,遙月,我想再听你弹奏一次,可以吗?”

他快要死了。

此刻在场所有人,都无比清晰的感应到他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秦遙月看着眼前这张沟壑交错的面容,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闪现着一幕幕的曾经。最初的她,并不是棂栖寺的圣女,他只是众多信女中的其中之一。

她天真纯善活泼好动,总是闯祸总是挨骂;他高高在上古板严肃不染凡尘。她从来不敢正眼看他,觉得他就是那天上的云彩,虚无飘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细心温和,目光会跟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会毫无怨言的替做错事的她善后,会宠溺的包庇她的一切错误。

他凭一己之力扶持着她走向圣女的位置,她心安理得的接收着他的好,还欺骗自己说,这是来自长辈的关怀……可其实,他们的年龄是相仿的啊!只是身份和地位不允许他们心心相惜,把酒言欢。

回忆太过于青涩美好,现实却令人痛苦不堪。

秦遙月从空间戒指里拿出古琴,席地坐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她手指拨动起琴弦,轻声说:“这一曲,算是告别。”

玄臧没说话,只静静的凝视着心爱的女子。

犹如天籁般的琴音,在妖魔横行的棂栖寺里响起,它似乎拥有魔力,能够影响人们的情绪。

江星眠的心间不由自主的涌动起怅然若失的情绪。

这一曲,弹尽人生繁华

这一曲,谱尽悲欢离合

这一曲,用尽七情六欲

这一曲,传遍中原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不论是人声鼎沸的无双城,还是渔舟唱晚的潜龙镇、千疮百孔的月崖城、船来船往的崎云港、落英缤纷的桃花坞,亦或满目疮痍的无尽废土……

随着指尖灵气的消耗,中原大陆的所有物种都不由自主的伫足聆听。

那来自于百年的孤寂,乱世的绝望,引起天地同悲,于此同时,中原的每一寸土地,都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和天音合奏在一起,令人听者落泪。

秦遙月每转换一次情绪,棂栖寺的残败就会恢复一分;每弹动一个音符,就会有一只枉死之魂被超度。

盘扎在地心深处,那条腐臭的庞然大物,在琴音的萦绕中慢慢化为光影、化为养料,滋养着大地。

玄臧佝偻的身体却越来越透明,当天籁之音戛然而止时,残垣断壁的棂栖寺,已经恢复了当初的繁花似锦,而甘愿赴死的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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