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三更君(2 / 2)
说到最后,她抱头哀声道:“让我死了吧!”
杨仪也没遇到过这样一心求死的患者。
“这是为什么?”杨仪靠近方娘子:“我所见到的人,虽然有很多被病痛折磨,痛不欲生的,但每个人都是竭力想活着……如今你并没有什么绝症之类,为什么反而这样想不开。”
她拉住了方娘子的手腕。
方娘子一抖,抬头看向杨仪,望着她温柔的面色,又听着她沉缓的声音,竟没有挣扎。
杨仪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说道:“别动。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可曾见过我?”
“没有,”方娘子怔怔地看着她,回答:“之前姑娘去付老都尉家里看诊,我原本也想去看看热闹,可等得到消息,您早就走了。”
说了这句,方娘子迟疑地看向她身上:“杨姑娘,你、你真的当了官了吗?”
“是啊。”杨仪微笑:“我穿这个是不是有点怪?”
方娘子忙道:“不不,一点也不怪,好看极了!只是……不像是女孩儿,方才我第一眼还以为是个男子。”
杨仪呵地一笑:“是啊,很多人都这么以为。”
方娘子还怕自己说错了话,听她也跟着附和,才放心,她讪讪道:“杨姑娘,你人真好,这般有本事,还这样随和。”
杨仪是故意引她说这些话,好让她放松下来,自己趁机给她把伤口料理妥当。
一块麻布被血跟污脏弄湿了,放在旁边,小甘已经挑出了另一块给她。用了三块麻布,才将方家娘子的伤处置妥当。
方娘子的注意力在她身上,甚至伤口有点疼,都忍住了。
杨仪将十灰止血散给她敷上。方娘子也没有再反抗。
其实她的伤,保险起见,是该缝针的,可杨仪怕她太疼,又怕她不愿意,只能暂且搁置。
小甘把染红的血水拿出去倒掉,门口屠竹等了半天,忙为她接了过去,又换了些干净的水。
杨仪洗了手,从荷包里翻出了一颗宁神丸,让妇人服了。
外头的杨佑维早开了内服的药,让人去抓了熬。
薛放在门口探头,等的煎熬,不知怎么个情形。
杨仪望着方娘子惊魂未定的脸,方才给妇人清理伤处的时候,她留心看她脖颈,手臂等裸露在外之处,依稀瞧见脖子上有两处浅浅的痕迹,其他伤却似没有。
杨仪正寻思怎么开口,方家娘子疑惑地问她:“杨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哦,是这里的薛参将请我过来给你看诊的。”杨仪索性在床边坐了。
“薛……”
杨仪道:“他先前去过你们家里,你没有印象吗?”她回头看向门口,正跟薛放四目相对。
方家娘子也随着看了眼,眼神茫然地:“我、不太记得了……”
杨仪道:“那你记得是谁救了你吗?”
方家娘子越发迷惑:“我不知道。”
杨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那你记得什么?”
“我……”方家娘子低头,手突然开始发抖:“不、不,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杨仪屏息:“杀谁?”
方娘子叫道:“夫君,夫君……”她拉住杨仪:“救救他,杨姑娘,你救救他!救救我夫君!”
声音越来越失控。
外间,陈献跟薛放,俞星臣葛静等都听的明白。
陈献的眼睛乌溜溜地:“她在说什么,救救她的夫君?难道是她杀人后良心发现?”
薛放道:“又或者是别人杀了他的夫君?”
陈献问:“那个奸/夫?”
“你怎么老说奸/夫,毕竟事实未定。”
“那该怎么称呼?”
俞星臣突然道:“就叫嫌犯男子就是了。”
杨仪在内安抚了方娘子,叫小甘陪着她。
退出来后,看外间一堆男人,她沉声道:“各位最好不要进内,她这会儿禁不得刺激,幸亏伤的不算很重,服两剂药调一调,明日该会好转。”
薛放道:“她是怎么了,见了我们跟见了鬼一样。”
杨仪想到方才方娘子见到薛放他们的反应,又想起了陈献方才在外头说的那些话,心头一沉。
俞星臣不动声色,忽然道:“去看看尸首吧。”
他自己当然是不能前往的,可等他的却有一大堆从顺天府弄来的文书,交代了这句,先行回去查看。
葛静见无碍,也自先去了。杨佑维坐在这里外间,先行照看。
薛放跟陈献陪着杨仪往验房,秦仵作的徒弟已经先检查过了,致命伤是脖子上一刀,那把凶器菜刀,也在旁边,方家老太太认过,是方家厨房里的东西无误。
杨仪细看尸首颈间伤口,道:“这里并不是一处伤。”
秦仵作的徒弟小孟凑过来:“啊,杨侍医说的是上面那道?这只是一点蹭伤。”
杨仪看他:“为什么会有蹭伤?”
小孟不解其意,道:“这……不小心碰到的吧。”
薛放在旁听出蹊跷:“你要真想一刀砍死这个人,又怎么会在他脖子上留下这么浅的一道?”
小孟懵懂。
陈献冷不防拿起那把菜刀,竟直接架在了小孟的脖颈上,喝道:“都别动,敢动我就砍了他。”
小孟目瞪口呆:“陈、陈旅帅……”还以为陈献突然发了疯。
薛放却笑道:“你别闹,别真把他吓坏了。”
陈献吐舌,却将小孟放开。
小孟捂着脖子惊魂未定:“这这、干什么?”
薛放道:“你还不明白么,这种剐蹭伤,只能是这样留下的。这死者方炜,曾经给人拿刀子要挟过。至少,刀子在他脖子上比量过。”
杨仪点头:“先前旅帅……十七爷说地上流了很多血。”
薛放道:“是,一看就知道人死定了。”
杨仪道:“这伤口虽是在致命之处,但导致他丧命的原因,是失血过多,这刀刃只把颈间的脉给切断,而没有割的很深,要真有深仇大恨、或者一时激愤动手,显然不该如此。”
杨仪没出口的是:要凶手是方家娘子,以她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尸首绝不可能只是浅浅一刀而已。
薛放问:“照这样流血,多久才可以死?”
杨仪道:“最多半刻钟。”
“这就奇了,难道那女人给了他一刀,然后眼睁睁看他流血死了?”
“什么深仇大恨,”冷不丁陈献在旁道:“总不会是因为那男的房事不力,惹怒了妻子吧。”
杨仪看向陈献:“陈旅帅为何认定他们夫妻……”她的脑中掠过陈献的“搞过”,又想到薛放的“周公之礼”,终于道:“他们夫妻行过周公之礼呢?”
薛放见她“从善如流”,一愕。
陈献偷笑,却道:“当时那女人要寻死,我把她揪了回来,她身上有一股味,我闻得出来,那是男人的精。”
杨仪的脸色突然很微妙。
薛放则心神不属,他偷偷看向杨仪,却见杨仪脸颊上似乎有些微红。
幸而陈献没发觉,胳膊肘抵了薛放一下:“别说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
杨仪转身,轻轻咳嗽。
“去你的!”薛放含糊了声,望着面前尸首,忽然道:“等等,我们去的时候那女子虽是衣衫不整,可这方炜却整整齐齐,不像乱搞过。”
“不雅不雅,”陈献摇头叹息:“那叫周公之礼。”
薛放抬手去打他,陈十九身法灵活地闪过,转而问杨仪:“仪姐姐,是不是看看这个人的那处儿,就能看出有没有干过?”
那倒确实能看出来。
杨仪“嗯”了声。
“那就容易多了,”陈献头头是道:“假如他干过,那么就不存在那奸/夫,假如他没干过,那自然是别人干的,那娘们有奸/夫、谋杀亲夫无误了。”
薛放听他满嘴不雅,又如此提议,后悔刚才没有把陈献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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