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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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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 相国寺佛法大会对外开放,天还没亮,整个相国寺就涌入大量上香的百姓。

辰初开门, 只眨眼的时间,整个相国寺就被人群淹没,偌大的香炉上很快便插满了长香。

陛下回朝后,千牛卫也只剩下三分之一, 法明方丈索性就让千牛卫退出前殿, 免得惊扰百姓,徒增波澜。

众人如今都战战兢兢,自然不愿意多生是非, 陈策如此照办,但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让千牛卫换装成普通人混在人群中,以备不时之需。

相国寺各个大殿香火茂盛, 善男信女,影堂香长, 烟雾缭绕。

大雄宝殿更是摩肩接踵, 人声鼎沸。

第一场论法大会是在巳正到午初,作为东道主的相国寺派出了法明方丈的六弟子澄明, 对阵的则是华宗寺智慧大师的大徒弟玄气。

陈策来时, 午初的更漏恰恰响起。

“谁出事了?”唐不言脸色肃穆。

“玄气师父。”陈策的影子倒影在门板上, 长长的影子被折叠,露出古怪的形状,声音带着凝重。

玄气师父年纪在三十五左右, 若是带个帽子, 完完全全就是读书人的样子, 手指修长,面容白皙,说话更是斯斯文文。

沐钰儿昨夜带着一堆东西回后院厢房时,远远见过一眼。

“他怎么了?”

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露出张一一夜未睡的发白面容。

“大雄宝殿头顶的莲花灯掉了下来。”陈策的脸被午时热烈的日光笼罩着,声音也透出一股缥缈的虚无之气,“灯油全都洒下了。”

张一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灯油可不是随便东西,一旦点燃,把一个人的皮烫掉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沐钰儿自满堆口供中抬头,一双琥珀眼落入日光露出错愕之色。

“现在不是在论道吗?”

陈策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

屋内众人脸色微变。

“那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人……”死了!

张一吓得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前脚陛下还要求此事息事宁人,后脚又有人直接死在大殿上,当着所有来聆听佛法的百姓面前,简直是打脸。

沐钰儿叹气,捏着手中还剩下的一叠供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夜的不安果然在现在应验了。

“少卿在这里继续核对,我去前殿看看。”她起身说道。

“这礼部的供词最难整理了。”陈菲菲也被拉来当壮丁,挂着一双黑眼圈,苦着脸说道,“他们是最早上山的,这三日基本上相国寺每个地方都走过,所有人的供词都至少五页,就连梁王也有两页,还有半个时辰就是最后期限了,怎么看得完。”

沐钰儿心思微动:“剩下的全是礼部的了?”

张一点头,显然对一切数据都了然于心:“对,随驾上山的人,除了礼部十三人,其余官员五十人,共计六十三人。”

“这些人都是十二日中午随陛下上的山,大方向都是紧跟陛下脚步,陛下礼佛,他们礼佛,陛下斋戒,他们斋戒。”

他点了点已经排除的一大份人的笔录上:“时间上很干净,而且他们在剩下的时间也全都两两相伴逛相国寺,至于在昨日午时到酉时去后山的人一共有三十三人。”

“除去礼部十人去山上日常巡视踩点,也大都是结伴同行,剩下的全都是去爬山闲逛,也都是多人同行,因为后山高耸陡峭,而且僧人说山上有沼泽,他们一直没有分开过,至于性空被搬运下来的丑时和辰时,大部分都在睡觉,靠近后山的更是没有。”

张一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他记性好,显然当时在询问时就把所有人的时间完完全全理了出来。

“其实若是说全都放走,也没有大问题。”张一谨慎说道。

沐钰儿盯着礼部的供词,冷不丁说道:“我倒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唐不言顺势看了过来。

“什么?”陈菲菲打了一个哈欠,玩笑道,“最好能给我吓醒。”

沐钰儿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不如把礼部的人全都留下!”

“咳咳!”陈菲菲被口水呛了一下,随后露出惊恐之色,“你疯啦。”

沐钰儿沉默不语,只是绕着唐不言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他面前,眨着眼:“少卿懂我什么意思。”

唐不言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礼部的存在太过微妙了,也许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谁也不知道自己本不在意的一件事情到底会不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什么意思?”王新不解,“礼部一共十三人,其实真正办事的也就明郎中为首的七..八人,剩下的都是……咳,就是随驾上山的。”

六部自成立起看似平等,但随着朝政的逐渐稳定,这六个部门自然也分出一个眉高眼低来,譬如眼下,朝政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这样一来吏部户部为先,又因为如今边境战争,兵部也紧跟其后,随后才是刑部,随后才是最为清贵的礼部,最后是不值钱的工部。

吏部权、户部钱、兵部兵、刑部法、礼部贵、工部实。太平盛世一向如此。

清贵的礼部一向是世家子弟为了提升自己声望必去的一个地方,如今凤台的几位阁老基本上全都去过礼部,尤其是本朝,礼部自侍郎之上全都是来镀金的,所以王新才会说真正办事的只有那七.八人。

“陛下已经走了,他们也随不了了。”沐钰儿皱了皱鼻子,“把人全都留下来,而且说起来礼部最早来本就该最晚走,是吧,少卿!”

唐不言看着她,依旧轻轻嗯了一声。

沐钰儿交代完,就准备随陈策离开:“那我去外殿看看情况。”

“那梁王呢?”张一举着姜则行的供词,小心翼翼问道,“梁王也留下来。”

沐钰儿笑着反问道:“怎么,梁王不在礼部供职了?”

张一为难:“人确实还是礼部的人,可这不是整天不干礼部的事嘛。”

梁王整天围着陛下打转,自从国子监祭酒卸任后去礼部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这次就干一回。”沐钰儿老气横秋说道,“这么大个人了,连礼部大门哪里开都不清楚,实在不太好。”

张一眉心紧皱,欲言又止问道:“话是这个理,但梁王不讲道理啊。”

沐钰儿龇了龇牙。

——这倒是。

“那你到时候宣布完就跑。”沐钰儿出了个馊主意,“反正千牛卫还在,能拦一下。”

“那这事就交给张一了,我困了,等会还要验尸,那我就先睡了。”陈菲菲先溜为敬。

王新也委婉说道:“昨夜因为太黑了,还没能上山,下午还要继续爬山,我也去休息了。”

张一迷茫地看着屋内众人,最后大惊失色:“我去啊。”

“对啊,我要去前殿,少卿他们一晚上没阖眼了,也要去休息了,你刚才可是偷偷睡了一觉。”沐钰儿理直气壮说道。

张一顿时面色灰败:“我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没事,忍一下就过去了。”沐钰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随后就跟着陈策走了。

“该庆幸是礼部,大家都是文化人也不打人,要是兵部的话,我看就不好说了。”陈菲菲随口安慰着,眯着眼出了厢房。

“早去早回。”王新也跟着走了出气,丝毫没有一丝陪同助阵的打算。

张一心如死灰。

“我去吧。”一直沉默地唐不言上前,接过名单,淡淡说道,“你也去休息吧。”

张一错愕地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顿时生出一丝不好意思来:“算了,还是我去吧,万一别人骂你怎么办。”

他自己皮糙肉厚习惯了,小雪人可是金贵得很。

唐不言看着他耷拉着眼睛,却还是坚持去拿单子的动作,好一会儿才说道:“不会。”

张一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那些当官的脾气可真差,这些年他跟着司直可没少受委屈。

唐不言垂眸,把单子放入袖中:“阿耶还在这呢。”

张一一怔,随后露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少卿也会这样啊。”

在大周有一个阁老爹,当真是在哪都是横着走,只是唐不言到北阙这么久,从未在他们面前提起唐阁老一个字,久而久之,就连张一也都差点忘记这事了。

有了唐阁老给少卿撑腰,便是梁王也不敢多说。

“去休息吧。”唐不言温和说道。

张一顿时感动落下泪来。

——少卿,天下第一大好人。

—— ——

午时日光正烈,为了今日的佛法大会,沐钰儿昨夜临时被换到后院的一个偏僻小院里,现在走在阳光下,两侧的松柏只在树根脚下有一圈影子,晒的人额头冒汗。

“里面的百姓已经疏散了吗?”沐钰儿问。

陈策严肃点头:“事发突然,幸好我们的人当时都伪装在人群中,出事后立刻就把现场围起来了,后来还发生骚动,几个礼部的人都被推倒了,差点酿出大祸,幸好钱统领来得快,千牛卫很快就把场面控制住了,法明方丈说索性把百姓都请下山去,佛法大会暂时延后。”

沐钰儿一怔:“就这样还不取消,只是延后?”

陈策摇头:“许是这个大会对佛门来说格外重要,三年一次,今年轮到相国寺却接二连三出了意外,想来方丈准备多年也是不甘心的。”

沐钰儿沉默,突然被人拉了拉袖子。

“小心。”陈策连忙说道,“夏天来了这里的柏树到了夏天会分泌黏液,沾到人的衣服上就像油脂,很难洗掉。”

沐钰儿这才发现到了和尚院,低头看去,地面上到处都是被踩得黑漆漆的地面,不远处几个小沙弥正在奋力拖地。

“不碍事。”沐钰儿摇头,快走了几步,“赶紧走吧。”

两人来到大殿时,整个大殿已经被千牛卫团团围住。

台阶下,澄明脸色发白,几滴血滴落在脸上,顺着下颚留下,而灰色的衣袍上有大片大片来不及擦拭的血迹,他一只手的手指正快速拨动佛珠,眉眼低垂,一言不发。

他似乎在出神,又似乎只是在凝神。

至于华宗寺的几人正围在一起,神色惊恐,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僧人正在和相国寺的僧人快速而激烈地说着话。

另一侧,明庭千正焦急踱步着,远远看到沐钰儿立马迎了上来。

“司直。”他一张脸被晒得通红,额头布满冷汗,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快去看看。”

沐钰儿递过去一条帕子:“手上有血,擦一下吧。”

明庭千盯着那帕子上的梅花图文,似乎被那雪压枝头的样子定了定神,带着血的指尖伸了过来:“谢谢。”

沐钰儿看着他的手掌上的伤痕,随后说道:“怎么受伤的?”

“事发突然,我当时正好在台下,拉了澄明法师一把后就被人推到了,还好澄明法师护着我,只是被灯叶扫了一下。”明庭千苦笑,“千怕万怕,还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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