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1 / 2)
“殿下,您瞧谁来了?”鲍全人未至,声先到。
刘子岳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的案牍堆成了小山,听到鲍全这大嗓门,他连头都没抬,只是揉了揉脖子,翻开下一本卷宗。这是并州府库的账目。
红莲教洗劫了府库,府库的财物流失。收复并州后,抄没了部分红莲军或其走狗财物,能寻到主人的物归原主,寻不到的便充入了府库,因此现在并州府库的账目是一团乱麻,下面的人理了好一阵子,才将账目送了过来。
刘子岳看得眼花脑胀,只想快点看完,哪有空搭理鲍全,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臣穆庆见过平王殿下。”
穆庆两个字如同一缕清风破开迷雾,让刘子岳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他蹭地推开椅子起身几步上前拉着穆庆,激动地说道:“穆大人,你总算来了,一路上辛苦了,来,请坐,我跟你说一说并州的情况。”
“殿下,这,这不合规矩……”穆庆推辞,但敌不过刘子岳的力道。
刘子岳直接将其推到桌案前坐下,指着如山的卷宗一一介绍:“这是并州的账册,原先的在这儿。还有这一沓是并州的户册,此次红莲教之乱,并州损失了三千余人,还有这是抄没的房屋、田产等物,这是……”
穆庆刚进门脑子里就被塞了一堆的东西,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翻看起了府库的账目。
总感觉哪里不对,但穆庆又说不上来。
直到第二天,刘子岳带着鲍全来跟他辞行,看了一晚上卷宗,恍恍惚惚的穆庆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甩了个大大的烂摊子。
他赶紧拉住刘子岳,情真意切地说:“臣久闻殿下大名,仰慕已久,有些问题想要讨教殿下,可否请殿下再多留几日?”
刘子岳急着回去,厌倦了这没完没了的琐碎公务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这次出门太久了,已经好几个月了,连过年都没能回去过,而且冉文清、鲍全也都跟着他走了。
虽说兴泰还有郭诚、陶余等人看守,也有于子林帮忙盯着,出不了什么大事,但时间太长,总归有些不大放心。
因此这边的事一有人接手,刘子岳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
但看穆庆这副殷切又迷茫的样子,本就有些心虚的刘子岳也不好拒绝,笑道:“讨教谈不上,穆大人有话直说,过两日我得回去了,这次出门实在是耽搁太久了。”
穆庆笑呵呵地说:“两天足矣,臣有些疑惑,需得劳烦殿下替我解惑。”
然后鲍全就看到自己已经准备跑路的殿下又被绊在了书房,跟穆大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连膳食都是仆人送进去的。
花了整整一天,刘子岳将要交接的事情都跟穆庆说得清清楚楚了。
穆庆感激地说:“殿下已经将工作做了一大半,辛苦了,臣实在是愧疚。不过臣还有一事想与殿下商量。”
刘子岳嗓子都有点哑了,懒洋洋地掀起左眼皮:“穆大人请讲。”
穆庆道:“臣听闻,连州、高州大规模种植甘蔗、棉花等作物,让当地百姓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臣观并州清苦,百姓生活艰难,殿下,可否在并州也大规模推广这两种作物?”
一州种植推广什么作物,哪需要问他啊,他又不是什么农学家。
刘子岳明白穆庆向他征询的原因,穆庆真正想问的是刘记商行能否收购这些棉花甘蔗。
农作物这种东西,种植从来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销售出去,千年后普通的农民都面临着这个问题,更何况现在交通、通信极不发达的古代。
穆庆是公孙夏举荐来的,自己人。刘子岳不跟他打马虎眼,直接道:“穆大人,甘蔗、棉花属于经济作物,种植的利润确实比粮食作物更高。但高州、连州临近码头,海运方便且成本低,但并州不同,并州离最近的码头也有好几百里,中间要经过数地,道路不畅通,运输麻烦。若是采用陆路的运输方式,运输成本会翻数倍。”
“更重要的是,蔗糖和棉布之所以能维持较高的利润,便是因为其数量相对稀少,但需求却旺盛,供不应求,才有高额的利润,若是大规模种植,供过于求,价格肯定会降下去。一旦利润下降,那给百姓的工钱也会随之降低,又谈何好日子。”
“而且,若南越数州,连同封州、并州、袁州都以种植棉花、甘蔗为主,那粮食作物呢?人可以不食白糖,不穿棉衣,但不能不吃饭,管仲重金求鹿的事迹传唱至今,值得我们警醒。更何况黄思严带兵北上,沿途可能会收编一些人入伍,他的队伍人数会不断膨胀,若有朝一日,他那边若是遇到困难,需要粮食,我等要不要支援?”
刘子岳将一条条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
银钱固然重要,但粮食更重要。
若是以前没有军队的时候,他不会考虑这些,兴泰自己种的地就够养活那几万人了。但现在不行,南越有四万兵员,黄思严这次北上还不知道会捡多少人。
虽说军需方面有朝廷那边,但万一哪天他的身份暴露,黄思严的身份暴露呢?
即便朝廷还愿意军需,恐怕晋王、太子、燕王、楚王他们都会想方设法阻止。一旦断了军需,就等于绝了军队的后路,黄思严要么带队抢劫沦为兵匪,要么底下的人叛乱。
不管哪一样,都不是刘子岳愿意看到的,所以他得未雨绸缪,增加南越和并州、封州、袁州的粮食种植面积。
尤其是后三个州府,距北方更近,万一哪天黄思严有需求,也可快速将粮食送过去。
穆庆听了这番后,尤其是最后一点,心里总算明白老师为何会看好平王了。平王虽声名不显,但心里却十分有成算,连粮食的事都想到了。
他起身拱手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是臣太过急切了。”
刘子岳连忙扶起他:“哪里的话,穆大人都是为了并州的百姓。并州有你这样的父母官,是并州百姓之福。这样吧,穆大人大力鼓励百姓种植粮食作物,届时山岳商行可以高于市场价一文钱每斤的价格收购这些粮食。”
鼓励老百姓,不能只动嘴巴上的功夫,也得拿出实实在在的银钱激励他们。
这些粮食虽然收购价比市价高了一点点,但江南的动乱初平息,百废待兴,到处都是需要粮食的时候。若用不上,明年拿到江南等地卖了也亏不了多少银子,但粮食这种东西,缺了却不一定想买就能马上买到,必须得囤一批。
“殿下思虑周详,臣实在是佩服,春耕之时,臣便组织并州百姓恢复生产。”穆庆语气恭敬地说道。
刘子岳说:“穆大人一片爱民之心,并州就交给你了。”
交接清楚了并州的各项事宜,次日一大早,刘子岳便带着鲍全等人赶回连州。
花了六天时间方抵达连州,一行人在连州停留了一日。刘子岳和于子林秉烛夜谈,交换了最近的消息,次日才赶回了兴泰。
兴泰还没从新春的喜庆中走出来,地上很多烟花爆竹的残迹,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新的春联,小孩子们还穿着新衣服,嘴里塞着糖,看到刘子岳的座驾,立即咋咋呼呼地让开,等车子一走就奔走相告“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等刘子岳的马车停到王府门口时,街道两边都站满了小孩,眼巴巴地瞅着他,眼睛雪亮雪亮的。
瞧刘子岳望了过来,有胆子大跪下行礼,高呼:“王爷,新年快乐!”
刘子岳看他那虎头虎脑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对闻讯出来的陶余说:“陶管家,包红包,大过年的怎么能没有红包呢!”
陶余乐呵呵地点头:“好,大家都有份,等一会儿啊。”
说完给旁边的奴仆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去办,他则将刘子岳迎进了屋。
刘子岳刚进正堂,坐下茶都没来得及喝便看到冉文清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顿时乐了:“冉长史什么时候回来的?”
冉文清一边行礼一边道:“就比殿下早了两日。”
“冉长史请坐。”刘子岳邀请他坐下,两人聊起了并州和袁州的情况。
两州的情况都差不多,现在当务之急是安抚民心,恢复生产,穆庆与杭志明都是经验丰富的地方官员,处理起地方事务来得心应手,不用太担心。
刘子岳便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因此我让并州今年多种一些粮食,咱们收购了在当地建一个仓库,专门储藏这批粮食,若黄思严那边有需要,随时可以将这批粮食运过去。”
冉文清赞同:“还是殿下想得周到,那袁州、封州需不需建仓库,囤积一批粮食?”
刘子岳摇头:“暂时不用,并州囤的这批粮食是解燃眉之急的。兴泰这边,从今年起,也不再扩大甘蔗和棉花的种植面积,鼓励百姓开垦荒地种植粮食作物,王府按高于市价的十分之一收购,咱们也稍微囤一些。”
南越这地方不怕饿死人,因为全年气温都很高,地广人稀,水果蔬菜种类繁多,就是没粮食吃,多吃点水果蔬菜也饿不死人。
这囤积的粮食还是做为急用。
冉文清记下。
两人聊到天黑,吃过了饭才散。
兴泰一切良好,刘子岳因此只呆了一段时间就出发去了广州。
去年冬天一直在打仗,买卖上的事全是池正业在负责,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等他到了广州,池正业便将情况汇报给了他:“公子,去年咱们的白糖都销售出去了,其中一半运往了南洋,还有一半运去了北方。这次小人让山岳商行将白糖和棉布、食盐运送去了胶州,在那里卖给了各地行商,再销往其他地方,因此价格要低不少,仅卖出了七十文一两,远不及京城的价格。”
刘子岳倒想得开:“你这么做是对的,去年咱们就差点被盯上,多亏了李老板,今年可没个李老板给咱们做挡箭牌,银子少赚点无妨,安全第一。”
“是,公子,这是今年的账目,请您过目。”池正业将整理好的账册递给刘子岳。
他这边有出货的记录,兴泰有生产运输的记录,两相对比,大致的账目便清楚了。
刘子岳花了半个时辰,见没什么大问题,将账册还给了池正业:“你辛苦了。”
池正业连忙笑道:“多谢公子关心,真说要辛苦,还是公子最辛苦,这几个月四处奔波,公子都瘦了,听说广安楼最近又开发了两道新菜色,公子要不要去尝一尝?”
尝肯定是要去尝的,但刘子岳最近一直在忙活,有些累,今天太阳又非常好,暖洋洋的,让人想打瞌睡,他不想动便说:“改天吧,今天就在府里吃。”
只是这个改天却无限延期了。
因为次日巳时中,刘子岳穿戴整齐,打算去广安楼吃饭时却见池正业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这是怎么啦?”刘子岳一边对镜整理腰带,一边看着镜子中他额头上的汗珠。
池正业挥手让伺候的下人下去,然后焦急地说:“公子,刚才黎大人差了人来找小的,让小人通知您,京里来人了,是陛下派来传旨的,要见您,您看,这可怎么办?”
刘子岳皱起了眉头。
多少年了,父皇怎么会突然想起他,还大老远传圣旨给他,怎么回事?不会是让他回京吧?
见刘子岳不说话,池正业小声道:“咱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您刘七公子的身份。”
一旦知晓,只要去打听打听,便知道了刘记商行的大名,公子这么多年闷声发大财的计划就泡汤了。
刘子岳思量片刻说:“我去府衙见他,就说我这阵子来广州玩,住在客栈中。你现在速去找一家客栈,包几个房间,另外,再安排人……我尽量将其引出城。”
池正业听完后点头:“是,小的这就去办。”
等他走后,刘子岳也从后门悄悄出发,前去府衙。
***
广州府衙后厅,黎丞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
今天上午,码头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昨晚半夜来了一艘船,上面有朝廷派来的使者。
他还没来得及详细打听来的何人,人就被送到了他府上。
来的是一个叫符崇的太监,见完礼后,便向黎丞打听起平王的事,说是陛下有旨意要给平王殿下。
突然来这么一出,黎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他也是经过事的,面上丝毫不显,说道:“原来公公是特意奉旨来看平王殿下的,平王殿下没有长期居住在广州,只是偶尔来广州一趟,我这就派人去打听平王殿下的踪迹。公公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在府中稍作休息,尝一尝咱们广州本地的海鲜,等打听清楚了平王殿下在何处我再陪公公一道去,也省得公公扑了个空。”
符崇赶了一个多月的路,骨头都快散了,很是疲惫。
因此黎丞这么说,他也不想白跑一趟,便应了下来:“有劳黎大人了。”
“这是咱们广州府的荣幸,我给公公安排了客房,公公稍微休息一会儿,等厨房准备好了午膳,咱们再喝两杯,广州这边的梅子酒别有风味,公公一定要尝尝。”
黎丞安顿好了符崇后,连忙派人去通知池正业,快速将此事禀告平王。他不知道刘子岳昨日回了广州,还琢磨着,恐怕等平王那边布置好一切得两三日的功夫,自己得想办法稳住这个符崇。
符崇是个太监,肯定不好美色,那就只有银子了,怎么样塞银子,还能勾得符崇上瘾可不是个容易的事,万一被其发现就不妙了。
黎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完美无缺的办法。
他眯起眼,实在不行,就只有让符崇发生意外了。当然这是最后迫不得已才使的下下策。
这么一琢磨就到了中午,符崇可能在船上也没吃什么好东西,休息一会儿就出来,黎丞连忙请对方去饭厅用膳。
两人刚穿过回廊便看到外面一个白玉青年飞奔而来,头上的发冠都歪了。
他一口气跑到近前,边喘着粗气边两眼发亮了地盯着符崇,伸手就问:“父皇来旨了?他都说了什么?他是不是想我了?父皇可还好……”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符崇都不知道回答哪个好。
还是旁边的黎丞先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道:“臣见过平王殿下。”
符崇也赶紧行礼,然后笑着说:“平王殿下,陛下可惦记您了,在宫里念叨了您好多次,他要是见到殿下,一定很高兴。”
要不是六年都没收到过延平帝的只言片语,刘子岳还真信了他这番看起来真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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